胡跌儿与莫正同乘一辆马车,那马三骑马在后面跟随。一行便走街过巷,一路向南行去。车厢内狭小,那莫正却又仿佛怕那外面吹入的寒气,缩着身子,紧紧贴靠着胡跌儿。一股混着烟油、羊膻的气味从莫正身上散出,直冲胡跌儿的鼻腔。 胡跌儿生在塞外,本对这味道甚为熟悉,只是久在京城,现今突然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闻到如此刺鼻的气味,却也不适。几次欠身向车厢里挪动,每当两人拉开一段距离,那莫正便也贴靠着向里挪动几下,那股气味便又直冲过来。 胡跌儿见难以躲避,便伸手挑起车厢窗帘,探头看向外面。夜色初至,街上却已经少有人迹,只有几家酒楼外还挑着灯笼,却也是窗户紧闭,门帘低垂,看似没有什么客人。确是比不过BJ城里的繁华热闹。 “胡兄弟,小心受了风,咱这里的天气不比关内,你未必受得住。”莫正念念着说。 “我老家也在苦寒之地,自小便习惯了,不妨事。”胡跌儿长舒了一口大气。 “呦,那胡兄弟老家何处,难不成也是生在这关外?”莫正满是好奇。 “听口音,莫大人应该就是本地人。”胡跌儿没有正面回答,缩回头,侧脸反问道。 “我……我么,是本地人,哈哈。”莫正敷衍两句,一阵风透过车帘吹入,吹得莫正打了个寒颤,忙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那话题便也就放下了。 马车渐缓,莫正挑起车帘向外张望,念声道:“快到了,快到了。这四月的天气,却仍是如此寒冷,真是……” 不多时,车子到了地方。莫正先下车,让门口的小厮到里面禀报,自己引着胡跌儿向里面走去。那曹千户听了禀报,在厢房外等候,见到胡跌儿当面走来,便抱拳拱手,朗声道:“曹同在此恭候中原胡兄弟,里面请。”说着,让开身子,伸手相让。 “正房里有范大人的女眷,多有不便,便在这厢房设宴,胡兄弟不要见怪呀。”莫正嘴上说着,也做出伸手相让的姿态。 “我早说了,不在意这些,莫大人太客套了。”胡跌儿朝两人拱拱手,也不客套,便举步进到屋中去了。 屋内方桌上早摆上了几盘酒菜,莫正先坐定主席,伸手让胡跌儿坐在自己身边,那曹千户便背门而坐。马三回身将屋门关闭,便垂手站在曹千户身后。 “哎,给胡兄弟将酒满上。”莫正看了一眼马三。那马三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却仍是躬身端起酒壶,给胡跌儿,莫正,曹千户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 “胡兄弟,这一路行来实在不易,闻说你还有伤在身,着实辛苦。来,我莫正先敬胡兄弟一杯。”莫正说着,站起身,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胡跌儿端起酒杯,举了举,小口呷了一口。莫正皱眉笑道:“我知道胡兄弟有伤在身,不便饮酒,你远来是客,只要喝的高兴便好,我们不会勉强的。” 那曹千户端起酒杯道:“我老曹一向敬服中原的武林高手,今日终于得见,心里高兴,便也敬胡兄弟一杯。我老曹有言在先,你我今日第一次见面,我老曹高兴,换个大杯与胡兄弟共饮。”嘴上说着,将面前的一杯酒仰头饮尽。伸手拿起一个饭碗,自己端起酒壶,将那碗斟满,面向胡跌儿,端了起来。 莫正笑道:“这位曹兄弟一向豪爽,爱交朋友,在喝酒上,最是爽快,胡兄弟便爽快与曹兄弟饮尽这一杯,便是身上有伤,借这酒暖暖身子,也无大碍。” 那曹千户看着胡跌儿道:“胡兄弟,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将那一碗酒水大口喝下。酒水顺着两腮流下,流到脖颈里,前胸的衣襟湿了一片。饮罢,翻转空碗给胡跌儿看。 胡跌儿皱眉道:“我一向不喜饮酒,今日既然曹大人如此豪爽,我便饮了这一杯。”说着,两手端杯,抬头饮尽。 “好好,快给胡兄弟斟上。”曹千户拍手大笑,伸手示意马三斟酒。 莫正捻须微笑道:“胡兄弟是条汉子,够豪爽。确是没有那些关内人的扭捏做派,倒像是咱塞外草原上的汉子,将来能与胡兄弟共成一番事业,也不枉今日相交。来,胡兄弟,我再敬你一杯,我饮尽,你自随意。”说罢,莫正端杯饮尽。 胡跌儿踌躇片刻,还是端起杯喝了一大口。 那曹千户喝的高兴,口中嚷道:“胡兄弟,怎地这样不爽快,如此小杯还分成两口喝,不要想着那身上的伤势。我们这里多年战事不断,受伤乃是最为常见之事,我老曹便不知多少次身上挂彩,并不曾妨碍我少喝一杯。”嘴上说着,伸手扯开上身衣襟,露出身上的几处伤疤。 胡跌儿点点头,仰头将半杯酒喝了。那马三忙又将酒杯斟满。 “胡兄弟,这一路行来实在不易,可否把这一路曲折,与我两个说道说道。我干了这杯,听你细说。”莫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胡兄弟,边喝酒边说话。我们都听听你路上的惊险故事,哈哈,一行七人,便只有你一人顺利到达,胡兄弟定是有些不凡手段。我老曹也干了这杯,仔细听你说来。”曹千户说罢,仰头饮尽。 胡跌儿端起酒杯,犹疑片刻,一饮而尽,不觉脸上已经泛了红。抬手抹了抹嘴,翻眼看了看莫正与曹千户,撇嘴笑道:“两位大人在此或不是为我接风,应是受命审问我吧?” “哎,胡兄弟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审问’二字是从何而来?你是我们小汤大人极力举荐的中原武林高手,正当大汗用人之际,我们欢喜招待还来不及,如何能怠慢胡兄弟。”莫正捻着胡须,脸上堆笑,探着身子凑近胡跌儿,那股羊膻夹着烟油的气味便又冲进胡跌儿的鼻腔,“胡兄弟,我老莫说话不带藏掖,上面确是有授命,让我们兄弟两个与胡兄弟聊聊那路上的经历。绝非信不过胡兄弟,只是这一路行来太过诡异多变,大大出乎了上面的意料,上面自是震惊,这事情总要查探个清楚不是。那护送的赫连通与伍烘两人都被分开查问了,连那两个小厮都被郑重问了话。范大人已经派人混入关内,沿这一路行程回溯,仔细查探蛛丝马迹。这毕竟是第一批从中原过来的武林人士,就出了这样的变故,自是要弄个清楚。胡兄弟自是也要说说这一路的经历,你毕竟也是亲历者。望胡兄弟包涵,只要把这一路行来的种种,仔细如实说个清楚,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