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跌儿回到城北客栈,终于立身在那无数夜晚进入梦乡的于小桂的门外时,面对近在咫尺的那扇紧闭房门,一时心中踌躇,竟觉得比之方才完成的那件大事还要艰难,两腿竟如灌铅,沉重异常。 正在胡跌儿心中无措,一时恍惚之际,那扇紧闭的房门猛地从内打开。随着那门扇打开,屋内冲出一人,黑暗中寒光一闪,那屋内之人手上利刃直朝胡跌儿当胸刺来。 胡跌儿站立之处与那门口有两步距离,正是这两步距离救了胡跌儿性命。胡跌儿眼见寒光闪烁,心中猛醒,那屋内之人已经近身一步之遥,月光之下,正是那日思夜想的女子。胡跌儿一愣之下,迅疾本能反应,在那刀锋尖头已经刺入前胸皮肤,只是尚未深入之时,侧身让过,两臂相交,夹住那女子持刀手臂,用力一扭,令那女子手上短刀掉落在地。 敞开的屋门外,投进的月光照在那女子脸上,清秀的面庞上一双眸子满是惊恐。胡跌儿两眼与于小桂双目对视,心中一软,沉声道:“你莫怕,我来救你出去。” 那于小桂看着胡跌儿的双目,听到胡跌儿的声音,猛地心中一紧,惊觉来人正是那客栈中从“冀北双煞”手中救下自己的汉子,如此近距离相视,忽觉这眼神,这声音仿佛早就相识,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处见过。恍惚间,便如自己困在这里所日夜企盼等待的就是此人一般。 “你是谁?你我可曾相识?”于小桂任由自己被胡跌儿束缚,并不挣扎,出声询问。 “我识得你。潞安府南安镇,平安镖局。”胡跌儿脱口说出自己初遇女子的所在,心中怦怦乱跳。 那于小桂听得胡跌儿所言,仰头看着胡跌儿的眼睛,心中一振,狂跳不止,猛地想起对面之人正是那夜于平安镖局救下自己一命,并就此隐去,不知去向的蒙面汉子。如此想来,来人竟然先后救过自己两次,而今监禁于此,竟又是此人前来相救。更一时念起正是那个夜晚,自己家中遭逢大难,从此家破人亡,直至今日孤身困在异地,仿佛对面之人口中所说的“潞安府,平安镖局”已是前世之事,与其自身已经千山万水,毫无关联了。 “你那夜怎地就走了,我爹,我……”于小桂被胡跌儿一句话勾起过往,想到此前经历的万种委屈,本已如死灰的心,忽地醒转,一时便想伏在这身体相触的“熟悉”之人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将遭逢的无数磨难凄苦都倾吐个干净。 胡跌儿看着于小桂的神情,心中一痛,出声道:“我此前身不由己,来的晚了。现在我是自由之身,救你出去。” 那于小桂点头道:“我就随你走。” 胡跌儿知道身处险地,不敢多做停留,收束心神,发觉自己竟与于小桂贴身相触,心中一慌,两手松开,退后一步。那于小桂身子一冷,收回念及过往的心绪,忽地想到与这对面之人也才只是两面之缘,不觉脸上一红,后退了一步,与胡跌儿拉开距离。夜色昏暗,女子的羞怯,并无人可见。 胡跌儿低声道:“我等在外面,你快些收拾行李。你随在我身后出去,客栈外有马匹。”说罢,便转身出去,俯身将那粗壮的看守女子向屋内拖拉进去。 于小桂相助胡跌儿将看守女子拖入里屋,从屋内寻出一根麻绳交给胡跌儿,胡跌儿将看守女子双手反绑了,用刀割下一块门帘,团成一团将看守女子嘴巴堵上。 于小桂拾起地上的短刀,并不再回屋,走到胡跌儿身前,悄声道:“我并无它物可带,快些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胡跌儿心中一痛,默然不语,沿着原路走到院墙破口处,那于小桂便紧随在后。胡跌儿转头道:“你自己能否出去?”于小桂点头。胡跌儿便如进来时那般翻墙出去。于小桂随在后面也翻墙而过,比之胡跌儿,仿佛更为利落。 出到院外,胡跌儿解下两匹坐骑,一匹交予于小桂,自己翻身上马,当先循小路,按心中路线,朝城门口奔去。于小桂打马紧随在后,一路无话,两人并不快行,半个时辰,便到了小西门附近。此时天色微明,城门尚未开启,两人骑马躲在暗处,屏息静气,等待着城门开启。 日出时分,城上鼓声响起,城门缓缓开启。胡跌儿心中猛跳,自念着再有一时半刻,便可脱城而出,自入职“十三吉祥”,受命追讨魏逆余党以来,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沉重无匹的无形压力终可一缓,一时仿佛即将重生一般,便是吸入腹中的冷厉气息都有了香甜之感,而小腹上那血流浸出的伤势更是毫不在意。 当日,小西门值守的侍卫长是那日“春狩大会”上与胡跌儿对敌的富满。那富满身披盔甲,乘一匹高大壮硕的坐骑,立身在城门前,看着城门缓缓开启,城外等候的贩夫走卒便三三两两鱼贯而入,却鲜有出城之人。这是每日惯常,城外之人起早来赶早市,城内之人如无特别,大多不会如此赶早出去。 胡跌儿躲在不远处角落,等待时机,忽见几个行脚商人牵马出城,心中一喜,便转头道:“你我下马,随着那几个行脚商人身后出去,不要惊慌,若有盘查,由我来应对。”于小桂点头,两眼看着那几个行脚商人,心中突突乱跳。 胡跌儿在前,牵马快走几步,随在那几个行脚商人身后丈外,于小桂也学着胡跌儿,随在胡跌儿身后尺许。 几个行脚商人互相小声说着什么,大概是近来边地生意难做之类,对身后莫名出现的两人并未在意。行至城门口,侍卫检查了当先一人驼在马上的货物,见是十几张皮毛,知道都是通常之物,也不再仔细查看,便抬手放行。胡跌儿与于小桂随在那几个行脚商人身后,低头而过。看守侍卫只当是同一伙人,便也没有阻拦。 便在两人混在行脚商人之列将要进入城门洞,脱城而出之际,忽地一阵急促马蹄之声响起,一匹高大坐骑猛地从几人身后冲出,带着一阵劲风,溅起一片沙尘,横在城门口,将众人拦下。那马上之人正是城门当值的侍卫长富满。 那富满手中持着一柄锋利长矛,高大壮硕的身子骑在一匹高大健壮的马上,仿佛天神一般,与几个牵着马匹的小民相较,竟如同螳螂比之蝼蚁,甚是刺眼。 富满手上长矛指向当先一个行脚商人,那行脚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