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搜罗的马皆是良驹,日日精养着,震风是最高大的黑马,春季马匹性情躁烈,马王的争斗又向来残酷。
她一刻不停地赶到马厩,就见西马厩的母马群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震风和千里马一黑一白,缠斗不分。
马夫拿着竹竿试图分开两匹马,却是徒劳,见明溪来了,立刻哭丧着脸,“小姐,奴才没用,分不开这俩冤家。”
明溪摆摆手,紧张地看着马厩,“除非能带出来一匹马,不然就惨了。”
齐沐白负手站在旁边,额角跳了下,声音仍是温润,“踏雪驮着箱笼走了一天,有点余力不足。”
明溪看着马厩里翻腾的大白马,粗壮的后蹄扬起足有两人高,不可思议地喃喃:“这还叫没劲?”
马厩的门猛然被推开,齐沐白走进去,看上去文弱单薄的身板淹没在扬尘中。
这一刻明溪和苏氏都震惊了,若是多喊来几个家丁,未必不能保下两匹马,可齐沐白居然进去了?
明溪顾不得多说,也跳进去打算拉开震风,总不能真的让他受伤,她不在乎周启航,可苏氏绝对不会允许周启航的挚友在自家磕碰到。
她跨上一条腿,忽然听见震风的嘶鸣,抬头看去——
只见齐沐白在两马错身的时候,抓着震风的鬃毛,利落上马,身子压低紧紧贴着马背,竟是打算驯服震风。
踏雪见到主人,恢复一些平静,前蹄仍然刨着地,在旁边虎视眈眈。
明溪连忙打开马厩,震风驮着齐沐白冲出来,精壮的马躯卷起热浪,每一蹄都带着踩碎人腿骨的力道,却甩不掉背上的人,最后只得喘着粗气,不情不愿地趴下。
明溪愣神,齐沐白眼神平静地看过来,不知为何,明溪觉得他似乎有点生气?
她自认为礼数周到实则心虚不已,“齐公子,我会给踏雪安排一个单独的院子,让它养伤,绝对照顾好踏雪,您这会渴吗?饿吗?”
齐沐白调息片刻,一身的涵养终究让他稳住神情,他淡淡道:“在下不打紧,倒是明姑娘您的马有些不妙。”
明溪果然上心,吩咐下人端来瓜果,熟稔的样子好似刚刚的不愉快都是齐沐白的错觉。
齐沐白一言难尽地看着明溪,转念一想,他的友人周启航性情落拓,红粉知己很多,若是娶一个性子小意的,难念生闲气。
他劝说自己消气,温和道:“养马务必少饮,饮饱之后不能立刻吃草料,否则马的体格虚壮,跑动时四肢负担过重。”
明溪将两匹马对比一阵,恍然,难怪震风跳不起来,原来是贪嘴!
她此刻的道歉多了诚心,但贼心不改,“如果能让踏雪和小母马相处就更好了,我瞧着踏雪挺中意西马厩,这会还舍不得走呢。”
齐沐白微笑,“听起来是美事一桩,可惜我明日去相国寺拜访,踏雪与我同去。”
短短半日光景,他的汗血宝马就光荣挂彩,齐沐白自问将踏雪留在这里过于狠心了。
听说齐沐白要去相国寺,苏氏一早起来做好素斋,让仆人提了满满三个食盒,让他带去寺里。
他今日戴了串佛珠,作静心用,只是想到苏氏的话,唇角抿了抿。
“沐白,伯母今日来不及做新鲜的素斋了,你先垫补着,等回来伯母给你重做。”苏氏短短一日便将他当作自家晚辈疼爱。
他摇头轻笑,苏氏的招待竟然让他起了在明府落脚的心思。
余光瞧见踏雪打架弄出来的伤,他重新按捺住心思。
暗自唾骂自己一番,明府的阁楼再舒服,也不能让踏雪成了种马。
到了相国寺,齐沐白要了一间上房,是一间独户小院,一人一马倒也自在。
一个时辰后,屋子里出现一个络腮胡大汉,见到齐沐白立刻下拜,眼含热泪,“小主子,忠山来迟,这些年你受苦了。”
齐沐白将他搀起,恐怕谁也想不到,先皇竟然有遗腹子存活至今,按照辈分,当今圣上该唤他一声皇舅。
这些年来,齐沐白用御史之子的身份,成了京城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宦子弟,可他知道,悬在头上的刀始终都在。
“没什么苦的,我倒没见过整日卖力气的人,反而心疼起官家子弟来了,我带了素斋,一块吃。”
齐沐白摆盘,忠山连忙帮忙,“听说您从明府过来,和那家人接触的怎样?”
齐沐白笑笑,“忠伯是想问,我能否靠着明珠商行的人脉,打通青州的关窍吧,商人逐利,关键在于我可否造出她们想要的局面,我如今尚未有官身,谈效忠太好笑。”
忠山沉默,垂头眼神闪烁,他虽是第一次见小主子,却也听说过小主子的才名,年纪轻轻连中双元,曾以贡士身份得到皇帝单独召见,之后赐下百金。何况小主子面如冠玉,仙人之姿,向来洁身自好,哪里真的是他所言的碌碌无能之辈?
之所以称病错过殿试,也是不愿起兵,和他们共谋大事罢了。
忠山叹气,只好说起别的,“那您为何将首饰给出去,这些是贵妃留给你未来的妻子,这一下就送出去.....”
还用的是别人的名义,忙活一通,人情压根没落到齐沐白身上,别提多恼人了。
齐沐白已经吃完面,安抚忠山几句,便说要出去走走。
他没有解释太多,打着周启航的名头登门,不做好面子,明家的人岂会待他亲厚?
首饰摆在那里,吃不到用不着,可送出去便是两家的人情。
齐沐白一路上担心匪患,景致从眼底溜走,入不得心,此刻倒是有闲心看山岚,看花草,看虫鱼,连坡底下打拳的姑娘也煞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