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岛起义军攻占桐州的消息似乎还没传进扬州,扬州城里关注的还是那伙强盗最近还有没有出现,官府有没有抓到人,今年的年能不能好好过。
孙家上下都在收拾行囊遣散下人,孙仪房里,邵月如在侍奉汤药,孙仪喝了一口,急促的咳嗽,将汤药都呛出来。
邵月如急忙用巾帕接住,耘春取来痰盂,孙仪咳嗽了好一阵,仰头脱力似的躺回床上。
“不是都好转了吗?怎么反倒越来越严重了。”邵月如替孙仪顺着气,话音里带着哭腔。
孙仪闭着眼,嘴唇微张,胸膛上下起伏,短而急促。
孙仪抬手握住邵月如的手,咽了咽苦涩的喉咙,用微弱的气息唤她:“月如。”
“母亲,我在。”
“我儿,不哭,我没事。”孙仪说话很费力,一句话要歇半天。
邵月如握住孙仪的手,泪水不自觉从眼中滑落,“母亲。”她朝门外喊,“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
“姑爷已经去找人了。”
“月如,”孙仪抬手想要父母邵月如的脸,邵月如跪在床边,看出她的意图,伸手将孙仪的手接过,把自己的脸放在她手里。
“月如别哭,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在苏州在邵府的时候就亏了身子,任邵月如再如何精心侍奉,汤药不断,也不过是补面上一点精气,病种一直藏着,前些时候还好,这几日忧思过重,病如猛虎一般,以下山之势凶猛而来,只一夜,就将好好一个人的血气都抽走了。
邵月如这些日子在她面前侍奉着,昼夜不歇息,眼睛都没好好合过,眼底下乌青一片。
孙仪捧着她的脸,仔细看着这张与自己长得并不相像的脸,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这是她的女儿,只不过没托生在她肚子里罢了。
孙仪有气无力的说:“今儿三十,大过年的,哭哭啼啼不吉利。”
邵月如再绷不住,呜咽声和着眼泪,在孙仪床前齐落,“娘——”
这一声娘,叫的孙仪心里酸楚,二舅母与二舅父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落泪。
今儿过年,原本想着,便是要离开,也一起过个年,可正做着年夜饭,便听到孙仪不好了的消息。众人齐齐赶来,便看到这幅场面。
“大夫,大夫来了。”江晏之一手拎着医箱,一手搀着大夫,令武在后面跟着,具是小跑。
众人忙给大夫让出一条路,大夫喘息未定,他刚从家中后厨出来,手上还沾着葱蒜味,被江晏之一把按坐在床前,为孙仪诊脉。
房间里针落可闻,生怕一点声音打扰了大夫号脉,邵月如紧紧拧着眉头,一目不错的盯着大夫,想从他的脸上得到一些放松的神色。
大夫微微叹了口气,紧闭着嘴,什么也没说。
令武急道:“你叹什么气,要用什么药,怎么治你只管说。”
邵月如双目通红,泪水盈盈望着大夫,期盼他能说,哪怕是一线生机也好。
孙仪从大夫的神情中看出了结果,反应倒是淡然,“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大夫但说无妨。”
大夫欲言又止,“夫人顽疾深固,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你胡说!”一向冷静沉稳的邵月如颤颤着唇,“怎么可能,不可能!”
“老朽医术不精,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便向诸位告辞。
“不可能,不可能的,娘,你别担心,我有一个朋友,是扬州有名的医家后人,她医术精湛,我让江晏之去请她来,一定有法子的,娘。”
她说完,伏在孙仪床前呜咽不止,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且不说不知道钟灵和她父母还在不在苏州城外,就是还在,一来一回,怕也是来不及了。
孙仪抚摸着邵月如的头,“月如,好孩子,别哭。你我母女一场,你孝顺聪慧,我做母亲的很为你骄傲。你别哭,万要记住我从前同你说的话。”
邵月如点点头,抽泣道:“女儿都记住了。”
“姑爷。”孙仪将目光从邵月如身上转移到江晏之身上。
江晏之伸手让她握住,“岳母,小婿在。”
“姑爷,你是个好的,你的好月如都同我说过。”孙仪咳嗽了两声,并不理会邵月如想让她休息,她拉住江晏之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孙仪这辈子没求过人,我今日求你,此一生,善待我的月如,不要欺她侮她,你诚心待她,她也会全心待你的。”
江晏之喉咙僵硬,忍声答应:“岳母,我江晏之在此向您起誓,此一生善待月如,不欺她侮她,诚心待她全心全意爱重她。”
得了江晏之的保证,孙仪似乎定了心,她劝走了众人,同冯姨娘和槐如母女说了些话,也让她们离开了。
*
槐如和冯秋心回到房间,两人都很沉默。
“娘,夫人这次真的挺不过去了吗?”
冯姨娘默了默,“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她舍不得大小姐的。”
没有一个做母亲的舍得下自己的女儿。冯姨娘看了看槐如身上的旧袄,从箱笼里取了一件厚袄披在她身上,槐如诧异的看向她,冯姨娘道:“夫人为你置办的衣服,穿着去和大小姐一起伺候。”
“娘——”
“去吧,往前走,娘在这里等你。”
孙仪没能挺过子时,死在大年夜的最后一刻,喝过药,走得没什么痛楚。
走前孙继明在她床前大哭了一场,一个爽朗豪放的男人,在孙仪床前哭得像个孩子,大哥走了,现在连唯一的妹妹也走了。
孙仪的丧礼没有办成,初三的晚上,扬州城就被攻破了。来的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