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令 三月春光不老/文 深秋,落木萧萧。 枯黄的叶片打着旋儿下坠,山林空寂,唯余风声、草木声。 金乌一寸寸沉沦,暮光如巨大的网笼罩在呀呀山,许久,山道传来呼哧呼哧的粗喘:“他娘的,累死老子了,这票要不赚个大的,老子跟那乌龟王八一个姓!” 一行人累归累,收获委实不小,正如二当家所言——赚个大的。 三十里外长乐村,姓乐的那户人家是平安镇有名的肥羊,今次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又是打入村子内部,又是哄着那群吃白食的,历时三月,终于逮着机会出手。 无他,他们把长乐村最漂亮值钱的‘羊犊子’掳来了。 不趁机挣个盆满钵满,绝对是天下头号大傻蛋。 漂亮值钱的‘羊犊子’迷晕了装进麻袋,麻袋一角开着拇指指腹大小的口,二当家骂骂咧咧:“仔细点,别磕了碰了,这他娘是啥?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银子啊。 一群山匪大笑。 二当家也笑。 山道窄而长,几十号人奔波一遭回程早已累得不行,然都到家门口了,谁敢歇? 继续爬罢。 秋风扫落叶,趴在半人高草丛里的杨念屈指一弹。 石子神不知鬼不觉躺到汉子脚下,尖锐的边角硌得脚底发麻。 哎呦一声。 一个没站稳。 扛在肩膀的麻袋栽下去。 二当家纵身前扑,做了麻袋的肉垫。 这可是银子啊。 磕着爹娘也不能磕坏银子。 “二当家!” “人怎么样?” “狗王八羔子!你要死啊!扛个人都做不好,存心要咱们兄弟们喝西北风呐!” 浑身骨头摔得要散架,来不及问罪,二当家哆哆嗦嗦解开麻袋封口—— 少女安然沉睡的脸庞跃然于人前。 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长得好看的人披麻袋都还是仙女。 那脸蛋儿,白得呀,睫毛怎么能那么长? 嘴唇看起来软软润润,秀发乌黑发亮,似流光锦缎。 谁看了不得迷糊? 鬼迷心窍的匪徒试探地伸出手。 啪! 被二当家一爪子拍醒。 “警告你们,不准动歪脑筋。” 他这话揣了私心,想求前途,将此女献给自己的大哥当第十八房小妾。 更甚者,若呀呀山的大当家做了长乐村乐地主的女婿,不等同于一屁股扎在富贵窝,一辈子吃喝不愁? “好在人没事。” 二当家主意既定,不放心别人,亲自扛麻袋上山。 山道冷清,一刻钟后,半人高的草丛钻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杨姐姐,你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冲过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杨念笑他想一出是一出:“我又不傻,对付满山头无恶不作的山匪,明明深夜偷袭更省力,干嘛要累着自己?”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朝相反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蓦的问道:“你看清那姑娘长相没?” 少年紧随其后,摸摸鼻子,脸红红:“我光顾着害怕,眼里哪还有什么姑娘。” “……” 沉默几息,她问:“怕什么?” “怕他们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拿刀砍我的头啊。” 他像是在说“人饿了就要吃饭”一样简单的道理:“欸?杨姐姐,你不怕吗?” “不怕。” “哦,我差点忘了,你是军中的百夫长,身手好着呢,上阵杀敌都不在话下。” “也没你想得那么厉害。” 至少方才那一番试探,呀呀山二当家表露出来的武功底子不俗。 杨念是大盛皇朝一名军人,前方战事暂歇,元帅特准立下军功的兵将回乡探望。 她在回乡探望的名单里。 可惜她的家早在十一年前被敌国骑兵踏碎。 爹娘将她藏在地窖,一觉睡醒,家没了,爹娘死了,往街上走一圈,到处都是痛失亲人的孤儿。 那一年边城风雨飘摇,朝廷设立育孤所,收留无家可归的孩童。 杨念没去。 她饿晕在军营门口。 半年后,靠着一手好厨艺,做了军营年纪最小的伙头兵。 一身的好武艺也是在那里习得,所学皆为杀人技。 十一年过去,伙头兵摇身一变成为受手下敬重的百夫长。 难得没有战事,同袍们纷纷归乡探亲,杨念花了半夜时间从记忆深处刨出一个值得一去的地名。 阿娘曾经欠下友人人情,遗憾远嫁后始终没机会偿还。 母债女还。 于是杨念回到平安镇,带走死乞白赖嚷嚷着要上战场杀敌的杨平。 临别前杨平父母苦苦央求她,希望儿子能全须全尾地立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