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三两步奔到门前、一脚踹开门,再三两步奔到寝屋。
眼前罗帏轻轻晃动,声音传出来。
男:“美人儿当真肤如凝脂。”
女:“公子哄我开心。”
“不哄你,不知那小娘们有没有你这般好肌肤。”
“哎呀,真坏,抱着人家还想着别人。”
“说得对,煞风景是我的错,在下给小美人赔礼道歉。”
“别说,你还真是在下……”
娇嗔声骤然打住,换作叫人面红耳赤的哼哧与喘息。
李拈花本想掀了床帏将食篮丢两人头上,却又不想便宜了他们。于是到厅中寻来纸笔,刷刷画出一张符,对着符箓轻念咒语,手指一送,符箓飘进寝屋,贴上床帏。做完这些,她带着小狗悄悄过去,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看着那张叫人恶心的床。
罗帏是暖橙色的,原先是她喜欢的颜色,现在,“橙色居然也能这么恶心、这么脏。”她轻叹。
很快,罗帏里传出尖叫,两个赤条的人铁青着脸滚下床,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远离上一刻还供他们温存的床。发现李拈花在屋里后,先是一愣,随即尖叫着想去拿衣裳,又被满床乱爬的五毒吓得缩回来。
“仙子,你,你听我解释。”桓庄厚着脸皮爬过来,想要扯她的裙摆。
李拈花嫌弃地避开,无意与他废话,她拿起小方桌上的水壶,将水浇在他头上,丢下“脏东西”三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
***
“所以,为了这种事,你就在玉峰上驱使蛇蝎咬我们的客人?”祖母质问。
这条指控,有两处关键:一是,驱使蛇蝎咬桓庄;二是,在玉峰上。可以说,第二条指控远比第一条严重,如果承认,少不了家法伺候。
“是!”李拈花供认不讳,污染玉峰,也难以消除那股恶心感,她只恨自己做的不够,“我没让他陈尸玉峰,已算仁至义尽。”
“听听她说的什么鬼话!”老祖宗痛心疾首朝旁边的刘妈道。“陈尸玉峰?你眼里,玉峰算什么?人命算什么?”
“那是他自找的!”
“自找?好,今儿我就好好与你剖析,何为女子本分!”老祖宗让人搬来椅子在她面前坐下,“那是你的未来夫君,他来自凡间,凡间规矩,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你既将身为人妇不可不知何事当为,何事不可为。”
“请教老祖宗,何事当为?”她不是有心请教,不过想听老祖宗口中能说出怎样的高深道理来。
“拿此事来说,与你成婚之前与他人狎戏,他有不对的地方,但照凡间礼法,却也不算错。凡间男子成婚前收入通房丫头的不在少数,你纵有不快,也不该失了礼数,何况人家是客。事既发生,你不该只顾自己,而不顾全你未来夫君的脸面,当场与他翻脸,授人以我仙门女子嫉妒成性的口实,是下策。对此,你非但不该追究,还当暗中替你未来夫君将人纳了,以向他人展现你的大度与贤惠。”
起先,李拈花还想逐句反驳,听到最后只剩冷笑:“老祖宗不愧是过来人,贤惠大度得很。您替所有人都考虑到了,仙门、仙娥与我那来自凡间的未来夫君,唯独没有我?敢问老祖宗一句,您眼里还有我吗?您眼里的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吗?那个贱男人在我面前与他人行苟且的时候,有把我当他的未婚妻,有把我当一个人吗?”
她索性将自己的不满一股脑倒出:“都是爹生娘养的,一个脑袋两只手,一个鼻子两只眼,我与他有多大不同?他的脸面是脸面,我的就不是?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吗?我为什么要在垃圾桶里找垃圾?”
“什么垃圾桶!我告诉你,男子都是这样的!”
“那我宁可一辈子不嫁!我缺什么也不缺个垃圾!”她挺起脊梁,“老祖宗,不是凡间男子都三妻四妾,就意味着他们背叛自己的发妻是对的!不是做的人多,就意味着可耻的行为可以合理化!不是妻子总被辜负,就意味着,她们该忍气吞声!我们是修行者,更该明白,不是世上不公者多,我们就要当作是寻常、就要对不公视而不见!”
“男人与女人,本该是一样的,他们是同类!女子是男子的同类,不是他们的附属,尊重同类才是理所应当!他在婚前与他人苟且,那我亦在婚前与人苟且,是否也该是合理的?”
“老祖宗比谁都明白,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而不是,天道无亲,常与男子!”
“你疯了!你说出来都是什么话!”老祖宗从椅子里弹起,手脚都在哆嗦,“你大逆不道,你有违伦常!你敢翻了天去!”似乎仅仅骂她已不能让自己平复,似乎仅仅骂她已不能阻止天塌下来。她抡起龙头杖,跳下台阶,拼命打她,仿佛这样便能避免老天生气。
李拈花不闪不避,任由拐杖冰雹般落在自己手臂、肩颈、腰背上:“老祖宗,您在害怕,您越害怕,就越说明您意识到,我所说有可能才是正确的。您不是恨我不守规矩,也不是恨我污染玉峰或者怠慢客人。您是恨我不能像您一样,在无尽岁月里卑躬屈膝;您是恨,在您眼里低贱的、一无是处的女孩,胆敢鄙视您奉为尊贵、一味想讨好的男人……”
她停顿,因为老祖宗的拐杖不客气地打在她脸颊上,差点将她的牙齿打断。
但很快,她再次出声:“您从来看不上我,刁难我,不就因为我是女孩子?您希望我做个木偶,乖顺地走上您为我规划好的人生道路。您希望我接受作为仙门与凡间联姻工具的命运,不要反抗,然后有一天,再接受女人被背叛、被抛弃的命运,在内宅里悲惨地、可怜地,被耗尽所有价值、干枯地死去。”
龙杖抽打得更狠,她觉得骨头都疼起来,口中腥甜,一个没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