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两个正在犯错的学生而言,整个校园此刻都笼罩在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里。
他们的心慌来自于剽窃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时光。
宁一对学生时代的种种设想,从来没有逃课这个选项,因此她在“翻墙”这件事上的力不从心和汪洋如出一辙。
她通过上网搜索“翻墙的技巧”,而网友对她的建议是“买个梯子”。
真是一个奇妙的双关,她心想。
最后还是有赖于汪洋今天刚补的请假条,难题才得以解决。
汪洋拙劣地篡改了请假条的日期,在一旁添加了宁一的名字,之后两人就在门卫的注视下心惊肉跳地走出了校园。
彻底走出门卫视线的那瞬间,一种令人震颤的成功喜悦袭上了他们的心头。
宁一呼吸着校园外暮秋时节的冷空气,在大片大片飘落的悬铃木叶中手舞足蹈,“汪洋,闻到了吗?这是自由的气味!”
汪洋回头望了眼远处学校赭红色的大门,推了推眼镜,“老实说,我只闻到了自由的代价的气味……”
宁一斩钉截铁地一挥手,“忘掉它!”
汪洋从善如流地跟着宁一去学校后门的围墙上取刚刚放置在那里的小提琴,又跟着她步行去最近的地铁站。
沉重的实木琴盒随着宁一的步伐有节奏地拍打着她的背部,油光滑亮的漆身在阳光中折射出忧郁的暖光。
汪洋偏头望着身旁的女孩子,问了一个任何人在这个场景下都会问的问题,“你会弹小提琴?”
宁一犹豫了下,“算是吧。”
汪洋回以沉默。
宁一察觉到自己的回答可能会令人觉得敷衍,却没法就这个话题继续展开,因为这涉及到一些并不很体面的往事,所以挣扎了会儿,她还是保持了沉默。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汪洋在这城市度过高峰时段后的稀薄人流中跟宁一谈起了计野。
“我听说,只是听说,”他谨慎地观察着女生的神色,“他喜欢会拉小提琴的女生。”
宁一诧异地望着他,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
汪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微微闪烁,“你不知道吗?据说他每个女朋友都符合两个条件,第一,会拉小提琴;第二,生日都在六月一号。”
宁一瞪大眼睛,“啊?”
她确实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汪洋撇开眼,“是真的。”
宁一摆了摆手,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不是问这个……而是……你这样的……呃,男生,怎么会对男生的八卦感兴趣呀?”
汪洋:“……”
宁一走进地铁口,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汪洋的话。
六月一号?儿童节?
什么恶趣味?有钱人家的怪癖?对生辰八字的执念?
女朋友又不是未婚妻,要合什么生辰八字?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不能理解。
汪洋紧跟两步,“表白墙上他的信息覆盖率那么高……你没看过吗?”
表白墙?
宁一一路下行,漫不经心地问,“都说他什么啊?”
汪洋竟真的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很多啊,什么数竞物竞双料大佬,十项全能,多次带领学校音乐社团杀入高校获奖,什么辩论赛、科技竞赛、击剑比赛拿奖拿到手软等等等等……
等等。
宁一差点被口水呛到,望着滔滔不绝的男生,小心翼翼地斟酌道,“汪洋,我先声明,我这个人对特殊性取向没什么偏见……”
喜欢男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生的脸唰地黑到底,“收起你的想象力,我不是。”
宁一好笑地望着汪洋,不是的话你那么关注人家干嘛?
她望着对方铁青的脸,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
是因为……表白墙吗?
她想到那条他被拿来和计野比较的表白墙,极轻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他在自我折磨地同计野进行比较。
无异于钻入一条死胡同。
宁一沉默了会儿,再开口,磕磕绊绊地谈起刚刚并不愿意提的,关于母亲小时候带她去认识的富人阿姨家里帮佣,阿姨的女儿抓到她在一旁偷听以后教她练琴的往事。
“其实我没什么天赋……相较于那个姐姐来讲。”宁一目光黯淡地投向地面,比起其他才华横溢的孩子,她唯一所有的只是坚持,因为机会难得而展现出的超乎寻常的耐力,就像一个饥饿的人吃到并不符合他胃口的食物所表现出的,本能性的麻木吞食。
上帝对普通人从不慷慨,所以他们只能尽可能抓住一切被命运推到眼前的礼物。
宁一从未告诉任何人她第一次读到“normal”这个英文单词时所产生的灵魂共鸣。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虽然在小提琴这一途上她学习得很快,能轻松记住只听过寥寥几遍的曲子并准确演奏,屡屡因此而得到长者毫不吝惜的夸奖,不过她知道这只能归功于她良好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而并非因为她具有过人的艺术天份。
只有努力过的人才知道,夸奖与赞美,虽然表意皆为肯定,实际指向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汪洋望着女生柔软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世上真正有天赋的人是极少数的。”
宁一耸耸肩,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打趣道,“幸好我还算有考试的天赋。”
反正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通过这门乐器获得什么,她只是曾经试图伸手抓住那些流经她童年的温暖音符而已。
她久久地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