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谷的谷主鹿远舒此时正在房间中看着药籍,他面前的矮桌上摆了一排面生的药草,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他用手指捻起一株草药在眼前翻开的药典上比对着,一阵风吹来,床前的薄纱摇曳,将药典翻过去一页。
鹿远舒皱了皱眉,提起桌面上一块镇纸压在了药籍一角。
角落中,亮光一闪。
他没有在意,兀自伸了伸懒腰,木门传来吱呀一声声响,侍从急匆匆地赶进来。
“谷主——”
鹿远舒往角落里投了一眼,收回目光,淡淡道:“何事如此慌乱?”
落花流水谷是药谷,鹿远舒又是个正正经经,一脸老派的老头,对这些礼节颇为讲究。
侍从赶紧规规矩矩行礼,将刚才曲有意光临落花流水谷的事简要阐明了一下,“方才谷外有个道士,说是祁阳山天相有异,落花流水谷承祁阳山脉雨露,想在这里设坛祭天。”
“设坛祭天?”鹿远舒的眉毛皱了皱,他放下手中的药草站起身。
他虽为落花流水谷的谷主,常年与药材作伴,却也听过这有关天象之说的言论,好的天象可保一方水土平安,不好的天象则会带来灾祸。
谷中的这些药材吸收天地灵气,万物滋养而生,它们的好坏也与这天象休戚相关。
鹿远舒虽不懂,但也还是担忧了几分。
他拿起搭在木屏风上的氅衣套在身上,跟在侍从身后,信步款款却难掩急色,“我且去看看......”
竹帘一松,哗啦啦落下来,渗出细碎的光来。
木屏风后,剑鞘狠狠砸在地上,谢俨站起来,望了一眼虚掩上的门扉。
就差一点,他掏出怀里那份书册,手指在鹿远舒的名字上打了个圈。
他如墨的眉宇耸起,不免腹诽道:“哪里来的什么道士,一两句什么天象的乱言竟将他们都唬住了,毁了我的计划——”
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后院,一院子的奇花异草看得曲有意目不暇接,她一面心里估摸着这些花草能卖多少银子,一面走到了一条嶙峋的十字路上。
此处隐秘,路径尽头钻出阵阵朦胧的雾气。
曲有意一路摸索过去,拨开层层浓雾,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石窟。
落花流水谷地势低,从祁阳山脉上流下的雪水在此处汇聚成一处泉水,这泉水不仅滋养了许多珍奇药草,而且听闻还有助人疗伤,增长武功,断骨重连的功效。
听说这冥顽生丹就是养在此泉的泉底,埋在流沙之下。
既然来了也不能吃亏,索性泡一泡。
曲有意脱去鞋袜,撸起袖子,一脚踩进泉水中。
温热的泉水漫过指缝,酥麻感瞬间传遍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曲有意不禁束缚地轻叹了一声。
下一秒,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潜入了水底。
崖顶一朵小黄花从半空中飘摇而下,落在水面,水面上倒映出一双人影。
“哪有什么道士?”鹿远舒气得胡子一横,“你可长点心吧!”
“去搜,到处去,赶紧给我把这个什么道士找出来......”
鹿远舒大手一挥,指使着低头挨训的小侍从。
曲有意不禁在泉底咽了口唾沫,一双手早已深陷入泉底的泥沙中,颗颗沙粒顺着水流穿过她指缝,带着温润的感觉卧在掌心。
她眼睛一亮,手中攥着一个圆圆的,药丸形态的东西。
找到了!
曲有意心里暗喜,刚准备钻出水面,就听见石窟内传来两个人的声音,她赶紧换了口气,又藏进了泉底。
“鹿谷主——”谢俨抱着胳膊站在鹿远舒面前。
“你是谁?”鹿远舒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刚刚混进了个不清不楚的道士,现在又来了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我是谁不重要——”
谢俨目光一凛,侧身抽出长剑,抖了抖利落的剑刃。
“重要的是——有人要买你的命!”
露出一双眼睛的曲有意闻言吓得重新钻进了泉底,怕被发现,她换气的频率也减少了许多,索性她从小水性好,不然要在这泉水里头憋死才算完。
靠在冰凉的石壁上,曲有意不禁胆寒,方才她只瞧见一个影子在鹿远舒的面前,接着便是刀光一闪。
完了完了,她不过是来偷个丹药,顺便忙里偷闲泡个温泉而已,怎么还碰上杀人买命的祸事。
看来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下回可要记住了。
鹿远舒看着眼前的人,冷哼一声,“口气不小!”
“我口气小不小,看看我的剑就好了!”谢俨紧了紧脑后面罩的结,挥剑朝鹿远舒刺去。
鹿远舒旋身一转,不料谢俨的剑穷追不舍,他没有随身携带一件趁手的兵器,只能朝谢俨丢一些石块,来拖延时间,
他年纪大了,本就腿脚蹒跚,一下子摔到石壁上。
他翻过身,看着谢俨冷气森森的双目,颤颤道:“小子诶,你如此不分因果听命于人,可知会掉多少功德?”
谢俨抬起下巴,转了转脖子,银亮的剑刃上倒映着他刀削般的下颌。
“功德,这种东西我从来不算。”
“只有死人才需要算。”
他轻轻提剑,俯视着在地上的鹿远舒,眼睛淡漠无光。
下一秒,坐在地上的鹿远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在谢俨眼前挥了一下。
谢俨敏锐地闭上双眼,用手臂遮挡,但还是为时已晚,部分药粉落入他的眼里,火辣辣地就像火在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