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盯着那行字,哆嗦着逼问时慎。 而时慎则注视着火光中的灰烬,一言不发。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窦皇后要的不是重返后宫,而是谋权夺位。 那天,他亲自去了冷宫,告诉窦皇后,她要做的事他做不了。 隔着冷宫冰冷的铜门,窦皇后淡淡说道“待我登临大宝之日,便是你权倾朝野之时。东厂厂督之位,我许给你作订金。” 冷宫弃妇,却开给了时慎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此后在时慎的协助下,窦皇后一步步勾起了窦家深埋心底的欲念,又让他们错以为她是想扶持兄长上位,从而听凭她调遣;而在她的谋划之下,时慎也扳倒了老厂督,踢开阻碍,踏上了厂督的位置。 短短十年,在她的掌控之下,窦家羽翼的阴影渐渐笼罩住了半边朝野。 陛下懵然不知,那些低眉站在朝堂上的朝臣,和那些呈上他御案的奏折背后,站着那个他所厌弃的妇人的影子。 可是,大业未成,窦皇后却病死在了冷宫里。 只留下了个十五岁的女儿。即便自幼跟着他手下的番子习武,也不过是长于深宫奴婢之手的孩子。 况且窦皇后一死,窦怀仁便送信到东厂,说自己要退出。 窦丞相去世两年,窦怀仁不堪大用,却有众多窦丞相留下的门生弟子撑腰。他原在吏部,手握大权,可皇上却以感怀他失去至亲为由,将他升为太常寺卿。 他当年迎娶的是今上的庶妹和嘉公主,膝下嫡子流着皇家的血,因此一直梦想着窦皇后成就大业那日,他儿子登基,做个权倾天下的太上皇。 一朝明升暗贬,他美梦破碎,在信中大发雷霆,直骂窦皇后是个孱弱的累赘。 时慎见状,亦没把那支失去了全部荫蔽的娇花当做希望。 窦家失势,继后也在替赵璴寻找夫家。而赵璴,独自在冷宫里守了三日,宫里死了个禁卫头领那天,她还在冷宫里跪着出神。 不过是个失了母亲的弱女子。 却不料三日之后,她离了冷宫,在御书房外长跪,求皇上准许她为母后守孝三年。 “母后”二字气得皇上大发雷霆,将他在殿外晾了两日。直到那夜后宫传来继后产子的好消息,皇上才消了气。 那天,时慎恰好从御书房前经过。 那日下了极大的雨,赵璴跪在金殿前,通身都淋得透湿。传报好消息的内官宫女来来往往,廊下的宫灯被雨水打得轻晃,殿内隐约传来皇上开怀的笑声。 独赵璴静静跪在雨中,伶仃一身,碎在雨里的光亮凌乱地落在他肩背上。 “得了,五殿下,皇上准了您的请求,您请回吧。”说话的是皇上身边的黄纬,惯是个拜高踩低的小人。 他自打着伞,站在赵璴面前,趾高气扬。 “一会儿便要将小皇子抱来御书房见皇上了,大喜的日子,您莫要再添晦气。” 人人都觉得赵璴是在找死。 窦皇后去世,她合该赶着皇上哀恸怜惜之际找个好夫家。她倒好,生生断了自己的后路。 但是当夜,赵璴在夜雨与喜事的掩映之下找到时慎,将银两放在他面前,向他租借一个番役,五天便还。 时慎看到,他发间唯一的一支金钗不见了。 必是拿去换了钱。 “你勿再生事,我能保你太平。”时慎看在窦皇后的面子上,勉强承诺道。 “五天。”赵璴却只盯着他。 时慎并未在意,见他坚持,便摆了摆手,给了他一个人。 却不料五天之后,窦家竟重新来信,说要全力支持赵璴。而窦怀仁被调离的吏部要职,也在赵璴的授意下成功安插进了新的心腹。 一切回到正轨,宛如窦皇后尚在世时。 时慎至今都不知道赵璴是如何做到的。 他只知道,那个看似孤僻寡言的娇花,没有他母亲冷宫宫墙的桎梏,手段愈发嚣张利落。 他替窦氏门徒排除异己,又于窦家之外在朝中另立亲信。不过三年,他的手竟伸到了上京之外,开遍运河沿岸的楚氏商号,每年源源不断地往朝中与东厂输送白花花的银两。 他自然想不到。 赵璴孤身留在冷宫的那三日,所有人,包括他,都以为他是悲伤心切,在缅怀亡母。 而赵璴,则是独自搜出了窦皇后留下的全部手记,厚厚一摞,在冰冷的夜色中张张焚毁。 他用了三天,烧光了所有的手记。 也在跳跃的火光之中,记下了手记之上全部的文字。 时慎这次来见赵璴,是为了吴顺德的事。 吴顺德,赵璴身侧吴公公唯一的胞弟,也是替赵璴经营商号版图的、楚氏商号明面上的东家。 一个月前,吴顺德死了。 死在赵璴正要将手伸向漕运的时候。楚氏商号拿到了户部的凭据,在京郊的码头开办船厂。可尚未动工,东家便意外身亡了。 这一个月,时慎都在替赵璴调查这件事。 “吴顺德的事已经有了眉目。”时慎说道。 他的面前传来了赵璴清冷懒怠的声音。 “只需要告诉我是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