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般拉着她到了文华阁,一路上都未曾松手。
待站定了身子,师晚怜才终于挣开了自己的手。由于他力气很大,她柔嫩如雪的腕子上顿时泛起了一层红印。
她喘着气,说话的语调也有些不稳:“祁泽玉……这是怎么了?”
“无事。”他语气平淡。
师晚怜可不相信他这番模样,竟是真的无事。可是左右她也不知从何问起,便主动找话,想着缓和一下气氛:
“祁泽玉……三公主和棠忆之间是有什么恩怨吗?我一提棠忆,她竟这般生气……”
祁颂并未看向她,垂下一双昳丽的凤眸,睫羽漆黑:
“棠忆的母亲是曾经的丽妃,与三公主的母妃争斗了数年,可谓是结下了血海深仇。想来,如今的棠忆也算是三公主的仇人罢了。”
“原是这般……”师晚怜小声嘀咕着。
这次也实在是不巧。像三公主这般的人,想必平时经过冷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这次偏就让她碰了个照面,还恰巧地是去看望棠忆。
她思忖着,想到了屡次帮助她的顾晏,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来,自顾自地说道:
“顾晏也并未告诉过我这些,也不知他是否知晓此事。我托他照顾棠忆的白猫,他还助我解围,也不知会不会因为我惹了麻烦……”
祁颂本就在尽力压抑着内心的起伏,此时一听顾晏这个名字,顿时冷冷地掀起眼帘,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面孔上:
“公主似乎……与顾将军关系匪浅。”
他的目光比平时还要锐利几分,裹挟着一股没来由的怒意,却瞧不出是因为什么。
对上这样的目光,师晚怜先是下意识地浑身一颤,缓和下来后,才后知后觉到他言语中的深意。
按照司命薄上所写,叶清絮和祁颂在来大齐的路途上便互生情愫。照这么说来……
祁颂分明是吃醋了啊!
方才在冷宫外,虽不知他们二人到底聊了什么,但照这个说法,他们之间那股势如水火剑拔弩张的劲儿,也都能解释通了。
“啊……也还好,”师晚怜忙解释道,“只是最近几次遇到难处,恰逢顾将军相助,我只是怕自己为他惹上麻烦罢了,并没有其他……”
“哦?是这样吗?”祁颂凤眸眼尾弯起,却并无笑意,反而瞧起来冷意瘆人,薄唇上下轻碰,“那臣给公主的药,公主转手便送给了顾将军?早在宫外,公主便与将军情非泛泛了吧。”
药瓶……?!
师晚怜这才想起,还有这一码事。
不过当时自己已事先告诉了他,是别人也受了伤。况且那般情境,送药也并无不妥吧……
师晚怜内心轻叹一声:吃醋的男人也太可怕了……
她清了清嗓子,红唇嗫嚅着,正欲开口解释,却见祁颂徐徐侧过身子来,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他步步紧逼,她便只好下意识地步步后退。
直到自己的后背触到一股冰凉,靠在身后的白壁上,她方知自己避无可避。
祁颂身姿颀长,身量极高,肩臂宽阔,在这般逼仄的空间内,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教人几乎喘不过气。
她的一颗心,骤然开始狂跳起来。
祁颂向前微微倾身,薄唇几乎要触到她的额间,气息温热而紊乱。
凤眸低沉,嗓音喑哑,问:“阿絮……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他?”
师晚怜脑海深处的一根弦,倏然间崩裂。
按照所谓的情节,所谓的任务,在这般情形下,她自当温声哄着他,说自己爱的自然是他。
可是言语到了嗓子根儿,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面前的人,到底是那个漱玉濯雪般的二殿下帝清,还是凡间高山仰止的帝师祁颂?
而他所爱的,逼问的,到底是她师晚怜,还是那个俏皮灵动的长乐公主?
她一刹那乱了呼吸,朱唇轻颤,不知为何,眼眶没来由地渐渐湿润,如同受了委屈一般,瞧起来破碎极了。
未曾料到如此,祁颂忽然慌了神,语气转而有些急迫,眸中清雪融化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慌乱无措:“你、你怎么了……”
他伸出手来,欲用自己干净整洁的衣袖为她拭去眼泪:“我不问了……你别难过……”
可自己的衣袖还未触及她的脸庞,师晚怜蓦地使力轻轻推开了他,而后一个人匆匆逃出了文华阁。
是难过,却也是落荒而逃。
*
这些日子以来,师晚怜与祁颂二人的关系颇为微妙。
她依旧照常日一般,每天去文华阁向他习书,做功课。
其实她并无丝毫怪他的意思,可祁颂却总觉得那次是自己惹哭了她,最近在她面前行事极为谨慎,时不时还带些珍奇物什来,希望她能开心些。
而习书的任务,他也布置得较往常少了许多。
他一向不善言辞,爱意也惯于隐忍,什么事也不说,可近日他的作为,师晚怜却全都看在眼里。
被这样如同明珠一般,小心翼翼地陪伴着,呵护着,她心里自是控制不住地暖意泛起。
这样一个人,如松如雪,日夜陪伴,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可心中每当融融暖波流动时,相伴而来的便是细针扎满般密匝匝的刺痛。
在这个故事里,他们没有好结局的。
师晚怜长叹一声,这样想着。
这日习毕诗书,从文华阁归来,恰逢望舒升起,月华流泻,青檐覆霜。
秋意更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