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夜王消散在罡风中。可是浓重的乌云并没有随之消失,万里长空魔气缭绕,沉冷阴翳。
有人怒声咒骂着:“这妖魔太卑鄙了!怎么能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情!”
有人随之附和:“是啊!沉华公子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不能背弃了他!”
“沉华公子,你放心,我们一定与你生死与共!”
“……”
激烈交杂、义愤填膺的声音中,忽而传来轻轻的一句话:
“可若是不交出他,那些孩子们怎么办,那些母亲们怎么办,十日之后,整个赤华川又该怎么办?”
周围的议论声陡然间停歇。人们一齐看向人群中央的沉华,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沉华被围在中央,看着面前苍生的一张张面孔,双眸渐渐有些模糊。
重影中,面前的百姓们好像变成了赤华川无数因他而死的冤魂,死死地盯着他,指责着他:
“你为什么要拖累我们?!”
“真正该死的是你,不是我们!”
他其实知道的,夜王阴险狡诈。即使百姓们将他交了出去,夜王亦不会放过整个赤华川。
而如今形势紧迫,屏障外全是妖魔看守。与外界传信难上加难,根本来不及等人相助。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
第二日凌晨,天色未亮,屏障处声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镇上的宁静。
众人举着火把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女子哭倒在地,用尽力气拍打着金色的屏障,十指染血,胸口剧烈起伏。
她所对着的屏障外,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子被撕成两半,不成人形。浓稠绝望的鲜血汩汩而出,一直蔓延到她面前。
孩子望着屏障内的方向,仿佛死不瞑目。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上前扶起这位可怜的母亲,小心翼翼地宽慰道:“节哀啊……”
女子望着孩子的尸体,望了良久,忽然怔怔地说道:“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什么?”有人没有听清,轻声问道。
她一把拂开众人,陡然间提高了声音:“若是交出沉华,他可以不死的!其他的孩子们也不会死!
“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沉华,献出我孩子的性命!他是无辜的啊,他还那么小……”
她说着说着,清泪又流了满脸。她双手捂住脸,跌跪在孩子面前,接着开始失声痛哭。
*
这五日,夜王果真说做便做。每日凌晨,屏障外都会出现一个碎裂的尸体,不成人形。
而赤华川上空,金色的屏障已隐隐有些碎裂的痕迹。
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恐惧如同潮水般蔓延,席卷到赤华川各个角落。渐渐地,义愤填膺的人少了,为沉华说话的人少了,那些曾经说与沉华同生共死的人,也再也找不见了。
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总还是担忧着自己的性命。
这便是人性使然吧。
沉华负着长剑,衣服照常是一贯的靛蓝色。他孤身走在赤华镇上,周围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人群从一片荒芜的死寂,渐渐生出一阵异样的喧闹声来。
沉华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们的面孔,神情称得上是安宁。
有人低声喃喃道:“怎么办……如果不交出沉华,我们迟早都得死。”
“我好怕啊……我不想死,你瞧没瞧见那些孩子们的尸体,太可怕了……”
有女子在低声啜泣着:“我的孩子还在那妖魔那里……我不想让他死……”
人们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忽然有个男子提高了声音:
“沉华就在这里,把他交出去,我们所有人都能活下来,那些孩子们也不用死!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原本的私语声突然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人们定定地望着沉华,四下久久没有声响。
沉华掀起眼帘,长眸清沉。他看着面前的赤华百姓,看着他用性命守护的苍生,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他知道,是他没有保护好他们,是他拖累了他们。他该死。
可看着自己守护的苍生一一立在他面前,目光中饱含贪婪和怨恨,他忽然有一种直击灵魂的刺痛。
有大胆的人快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沉华的衣袖:“我们把他交出去!”
“交出去!”人们纷纷应和道。
有人于心不忍,伸出双臂挡在面前,言辞坚决有力:“你们怎么能这样做!沉华是我们赤华川的恩人啊!”
有人反驳道:“夜王不是说了吗,他是来找沉华寻仇的!说到底,是他连累了整个赤华川!我们可以不用死的!”
有善良仁义的人起身反驳,可是他们的声音太少,太无力了,渐渐被要带走沉华的怒声所掩盖,如同被汹涌的浪潮纷纷冲散。
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如同一根紧绷的弦,在每个人心中牵动着战栗与崩溃。在交出沉华的浪潮中,他们被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裹挟着人内心深处的阴暗面疯狂地澎湃着。
他们疯狂地怒喊:“交出沉华,我们就能好好活着了!”
“他与夜王结仇,是他自找的!是他连累了我们!”
“对,是他该死!”
有那么一瞬间,比起屏障外的妖魔,面前的百姓竟更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沉华被他所守护的苍生亲手戴上了镣铐,送到江边结界处。从始至终,他神色淡漠,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结界由沉华神力而生,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