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台走之前留下来两块水滑的料子,拉着穆喜阿木耶说了好些话,不时提到了小婴儿。穆喜一一应下来,整个下午都坐在靠门的亮堂地方,穿针走线,在素料子上绣出花叶的纹路,还有一些米芽叫不出来的对称纹饰。尽管对缝纫一窍不通,米芽还是能看出穆喜阿木耶针法细密,是个老手。
米芽主动刷碗,伏尔勘便背好水壶和干粮,带着鲁西西走到外面去放牛羊。毡房外面就修了羊圈,里面养着二十来头羊。另外一边的牛圈里只有一条母牛和一只牛犊。一只健壮的马在不远处啃食着草皮。
米芽做好清洁,穆喜阿木耶转过身来对她说了一句话。米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苏台”这个字眼,明白过来是叫她煮奶茶,便点点头,忙活起来。
米芽在上个位面煮了整整一年的奶茶,这自然难不倒她。她很快准备好,又铺开了餐布,替穆喜阿木耶和自己都倒上奶茶。在这个位面,咸奶茶在牧民的生活中是极其常见的存在。
穆喜阿木耶放下料子,喝了一碗奶茶暖身。米芽偷偷瞧那绣了一个巴掌大的料子,被上面活泼鲜亮的图案吸引。
穆喜阿木耶见她感兴趣,便让她坐过来,指着上面的花纹教她念。米芽学会了“花”、“叶”还有“孩子”的说法。料子上有不少小孩子躲在花叶后面嬉笑玩闹,但都看不出来性别特征,一派混沌稚嫩的样子。
但上方的纹饰却是一个健美的女人,穆喜说那是“阿木”。女人是所有孩子的阿木。
穆喜阿木耶找出粗糙一些的布料,给米芽练手。米芽捏着针,慢慢学着阿木耶的样子,在上面绣出一小片叶子。阿木耶的叶子自然地舒展着,但米芽的叶子却是锯齿状。期间米芽还无数次扎到了自己的手,她抿着指头,越发认真地看起阿木耶的动作来。如此折腾了半日的光景,米芽总算能绣出一片中规中矩的叶子了。
米芽举起自己的作品仔细端详,总觉得还差得远。
米芽是那种一旦开始做什么事情,就要做得让自己满意的类型。反正现在语言不通,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商机和启动资金,还不如跟着学点实实在在的手艺。不求能绣得多么精美,但至少能把自己身上的袍子裁剪得合身一点。就这么想着,米芽拆了线,又重新来过。
天色快要暗下去的时候,乔里潘星跳进了她们的毡房。她兴奋地同她们问好,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话,手还在半空中比划出大大的器物来。米芽只听到一些食材的名称,猜想这是要叫她们去吃饭。
穆喜阿木耶点点头,收好绣品,带上门出去。
她们一路向着东北,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大三小四个毡房。乔里潘星的两个阿乐抱着孩子迎出来,大家一起走进大毡房。热情的苏台倒出热气腾腾的奶茶,递给客人们。
米芽看到毡房里还有两个青年男人,她本以为这是乔里潘星姐姐们的丈夫。可乔里潘星在介绍的时候却说那是她的两个“阿哈”。米芽仔细看才发现,男人们的眉眼和乔里潘星的是相似的。
穆喜阿木耶说话的时候提到了“伏尔勘”和“羊”,似乎是在说他在放羊,还没回来。乔里潘星的两个阿哈听了,赶紧套马出去了。
女人们一起喝茶聊天。大锅上盖着盖子,不知道在焖煮些什么。
乔里潘星拉着米芽跑到毡房外面,教她念动物和房子的名称。
她指着两个小毡房,说了她两个姐姐的名字,意思是那是她姐姐的房间。而另外一个小毡房则是她两个哥哥的房间。她自己和阿木住在大毡房里。
但她又比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踮起脚来,比到成年女子的高度,说了一通话。
米芽猜她是想说,等她长到姐姐们那么高,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小毡房。
听了乔里潘星的话,米芽忽而想起自己似乎从前都没有注意到属于女性自己的房间这个话题。
米芽成年之前一直在各个家庭搬迁,其中不少是有多个孩子的家庭。父母们似乎总倾向于把单独的房间让给年幼的唯一的儿子,而让其余的女儿住在一起,理由无非是男女大防和房间有限。
米芽曾在一个家庭待过将近两年。那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共用一个隔出来的小房间,而小儿子用大一点的次卧,父母住主卧。大女儿因为求学,基本上住在外面。二女儿很高兴终于能有自己的房间了,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隔间,但这是时米芽住了进来。
米芽一进门就听到了她哭闹着要把自己赶出去,接着又看到了父亲给了二女儿一个巴掌,母亲也在一旁数落着她。他们的家庭并不富裕,要是接收米芽的话,每个月都能收到一笔福利费用。大女儿空缺出来的空间正好可以为整个家庭带来一点补贴。
米芽深知这一点,她知道自己不会那么早就被赶出去。可那顿饭她还是吃得战战兢兢的。
二女儿被罚只能吃白米饭,她看米芽的眼光和弟弟的眼光都是冷的。米芽永远记得那闪着恨意的眼光。
后来为了缓和关系,米芽攒钱买了一个小蛋糕送给那家的二女儿。那天是她的生日。
二女儿和小儿子的生日刚好只差一天,但每年都是过在前面的小儿子的生日,这样就只用买一份蛋糕。二女儿每次说不想一起过生日就会被含糊过去,如果说多了还会招来一顿打骂。
所以,当米芽将那个丑陋的、巴掌大的、廉价的小蛋糕放在她面前时,她的眼里忽然浸满了泪水,声音也带着哭腔。
“这是单给我的生日蛋糕,对吗?”
米芽看着整洁的小毡房,忽然想到了那个女孩的话。
不知道她现在是否拥有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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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彻底落下去了,冷蓝色很快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