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聪颖慧心,但一向藏拙,此刻心念电转,已想通了其中根窍,但她并不直言,只是看了长乐一眼。
她两个已在一处好几年了,长乐见含情这样作态,当下知道了她有话说,便对许群玉道:“小姐,你要是不怕咱们猜错,便听一听奴婢们的猜测如何?”
“当然不怕了,长乐姑姑,有话快说吧。”
许群玉早就急得犹如火上蚂蚁,这会儿哪还管什么尊卑主奴,拉着长乐便一阵缠磨,也亏得长乐小时带过她一阵儿,虽是奴籍,担这一声姑姑倒也使得。
此刻她就掩袖笑道:“含情,你说说吧。”
含情应言走上前来,俯身一礼,才道:“小姐,小奴以为,这许字指的,或许正是老爷。”
这一句话可谓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许群玉当即茅塞顿开,一拍床榻,震得她手掌发麻,嘴里不住得丝丝抽气,却也掩不住兴奋道:“是啊,我为什么不问问祖父呢,他一定有法子。”
几个婢女相视了一眼,都为小姐解决了问题欢欣不已,如意尤其然,她扶着许群玉起身,正转身去拿高架上的油伞,忽地听许群玉问道:“如意,祖父回来了吗?现下在哪?”
如意支吾了一声,没答上来,她一心只顾在小姐身上,平日里倒真不注意老爷,这会儿陡然问起来,脑袋竟是一懵。
还是长乐在旁笑着道:“老爷每日小憩后,会在演武场练枪,练罢了则去后园的一雁亭中烹茶煮酒,这个时辰,大约就在那吧。”
“谢谢长乐姑姑,我先去啦。如意,你不用跟着来。”
许群玉兴奋地嘱咐了两句,已是急不可耐的奔出了小院,外头日色耀眼,虽已是午后未时三刻,但暑气蒸腾之间,草叶打卷儿,地头生烟。
后园林里的小塘水在此烈日下,愈发显出一丝凉气儿,许群玉出来得急,没带遮阳的伞,此刻只能一路躲着日头走,专挑曲折的回廊、道旁的柳荫、池塘的板桥上行。
踱过了朱栏画彩的板桥,就见到了一所水幕流转,清凉逼人的水帘亭,亭子依墙而筑。
水磨的砖墙齐整洁白,绿瓦搭顶,在墙上攀援着许多无名绿植,因沾了水汽,十分的精神。
塘里有一座大的水车伫立亭旁,此刻正不断地上下翻飞,把池塘中的流水带到亭上去,清水徐徐,顺着亭子的沟渠在四周倾洒而下,由此来消解盛夏的暑闷。
青松桃杏栽种在侧,蔷薇芍药含羞倚靠,许群玉的目光越过水汽,看见亭中的祖父,正坐在一小泥炉旁,倚着长几闭目养神。
“阿翁!”
许群玉高喊了一声,窥得祖父抬眼向她看来,她便跳起来招了招手,把许老将军闹得一阵失笑,也对她招手,示意她入内说话。
得了祖父首肯,许群玉这才从一雁亭的右后方径入亭内,这水幕倾洒之间,偶有空隙,按理说自前头走也使得。
但许群玉今日穿得一身砑罗裙,熠熠放光,环佩叮当,这砑罗有特别的光彩,质地最怕碰水,是以她特地绕了一圈,从后头无水之处钻进来。
“今日怎么有闲心,想起阿翁来,不上学麽?”
“还上什么学呀,您孙女儿就快没学上啦。”
许老将军哈哈笑道:“这是怎么了,说来我听听。”
许群玉便把昨日今日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待说罢了,她伏在祖父膝间,噘嘴恼道:“阿翁,群玉实在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哈哈哈——”
许老将军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坐来身旁,许群玉端正身姿,跪坐在祖父身侧,眼见祖父依旧持长勺在小炉茶鼎中上下舀动,里头的滚水沸腾,却并无茶叶,她不禁疑道:“阿翁,你这是在做什么。”
“群玉,欲汤之凔,一人炊之,后文是什么,你还记得吗?”许老将军狡黠得一笑,当场考校她的功课起来。
许群玉愣了半晌,苦思冥想,才极为不确定地说:“百人扬之……,无……益也……额……”
“不如绝薪止火而已。”许老将军放下长勺,自小案下层的夹盒中取出一饼茶来,用茶勺慢慢刳出些茶末,才续后话道:“高文远当年,因舞弊案被黜,这一桩事,是撞到他心口上了。也无怪乎他会如此,想要平息此事,只惩治一个徐有涯,是远远不够的。”
“就如同这鼎中之汤,已然沸腾,而你只扬汤止沸,又有何益呢。”
“阿翁,那么群玉应该如何绝薪止火呢?”
“盯着邵道齐那小子,我要是料得不错,他应该有些眉目了。”
许群玉恍然点了点头,有些似懂非懂。
“但我今日问了,他不肯说,他还叫我不要掺和此事。”
说到这里,许群玉又气闷起来,嘟囔着不和他玩了诸如此类的,听得许老将军连连开怀大笑。
“他也是怕你不知轻重,在这里头吃了亏。你只悄悄的派人跟着他,不就什么也都知道了。”
“对啊。”
许群玉一拍手,得意笑道:“这回我看他还怎么瞒我,谢谢阿翁,我去啦。”
一雁亭重复静寂,周遭只余水声、炉火声、滚水啵啵声,他站起身来,倚栏丢下些茶碎,池塘中金鲤踊跃,争相夺食,在水中奋力撞搏。
良久良久,许老将军长长地叹了一气,冯后相召,他已经推拒了几回,今日终于推辞不住,在东宫赴宴,宴席上,二皇子姜原几次举觞来敬,冯皇后好言相奉,其中心意,不言自明。
“倘若……”
许老将军自语一问,却问不出口,天威莫测,圣心难明,谁又知道来日之事。
朝堂上汹涌波涛,政权倾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