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廊庑下,高文远长身负手,面朝远山,弘文馆是依山所筑,风景宜人。
许群玉远远地瞧见高学士,把略大的步子收敛,淡黄色的云帔拢好,慢悠悠,小碎步,十分娴静地走到廊庑下,高学士闻声看来,见是许家娘子,神情松弛,问道:“有什么事?”
许群玉便依言直述,说到午后要与二皇子姜原出馆如何如何,高学士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二殿下吩咐的,你去吧。”
“多谢高学士!”
许群玉福身一礼,这才慢悠悠,小碎步,十分娴静地走远,到她远去不久,高文远依旧站在廊下,面朝远山,不过神情却有些惘然。
再见到姜原时,他身侧带着数个其貌不扬的仆厮,坐在一辆明黄色帘帷的方盖轺上,侧倚着手,竖起左腿,以肘支撑着,松松垮垮的袍衫斜开,一派狂生气质,更显出他踔厉风发。
这辆高车驷马并行,有两位马夫坐在车前的下方牵引缰绳,控制方向,赵子坐在车厢外侧,许群玉刚低头行完礼,便听姜原在内懒懒说道:“让她坐进来。”
赵子闻言侧身,容出一边余地,可供许群玉走进去。
在外看时也只觉得这车富贵宏丽,除此外无甚可奇,但走入车厢时,才发现其中玄妙,车厢竟可供许群玉直身而立还有余裕,内外上下以至顶层都铺满了明黄色的软垫。
炎炎夏日,但车内不知何处而来的凉风习习,清爽舒适,许群玉定睛一看,原来是上下左右都安置了四处冰盒,嵌在车厢外部,里头打有孔洞。
这样一来,既能将外界的风通过冰盒送入车厢内,又不至于冰化后过分潮湿。
再看姜原所盘膝而坐的位置左侧,有一张精致小巧的四方漆红茶桌,桌下摆放着各色糕点,还有数个小匣,匣上纹刻着鸟兽图样。
像这般的装饰,车厢的左右也有,许群玉未及用膳就忙忙地赶来,这会儿闻着茶点的香气,肚子里早就在唱空城计了,咕咕作怪,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对着姜原笑问道:“殿下,这茶点?”
姜原指了一指,示意她自用即可,许群玉大喜过望,笑着兀自端出各类点心,摆了一桌,正要大快朵颐,那边忽然传来一问,这一问,噎得许群玉几度不能下咽,连喝了三四杯茶,才缓过气来。
“倘若宋含章真是幕后主事,你要怎么办?”
“我没想过,殿下。”许群玉皱起秀眉,神情颇为苦恼道:“其实我已与谢琨说过这件事,但他不肯相信。”
“殿下,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宴宾楼?”
姜原‘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许群玉也会意道:“那日宴后,我在回府途中,路经东角楼时,见过宋含章。”
“你看见他做了什么?”
姜原的语气平平,似乎毫不意外,这让许群玉心里毫无负担,继续说道:“他没做什么,只是进了巷口。夜深人静,他不顾宵禁经行官道,所出没的场所,又正与我查得的舞弊案相同。”
“前几日小考结束时,我曾与谢琨去了州桥东街,在青囊坊外,看到宋含章与人争执,说是一株人参,要用百两银子拿下。那坊里的学徒执意不肯,之后谢琨……”
许群玉说着起兴,浑不在意自己已没大没小的叫了数声谢琨,可面前的人却毫无异样,甚至见她住嘴,还挑眉,像在疑惑她为什么不作声。
“谢哥哥派人拿了人参去他家造访,却又被退回来了,今日巷口中,果然被我们查抄到了几份考卷,都是未经删改的原稿,我已经让人拿回来了。
那里的举子也说,确实是认得宋含章。”
许群玉越说思路越是清晰,若说原先只有五六分疑心,到现在一通梳理,已有八九分确认,但她并不为此高兴,反而有更深的问题出现,倘若几个月前宋含章就已与这些人合谋作弊,那么他们之前为之代笔的人是谁?
会有今年春闱中考取进士的众人吗?
纵使谁也料想不到,一场弘文馆学子的代笔小事,竟能牵扯出科举舞弊的大案子来。
许群玉不敢再想了,她虽则年幼,却也知道科考舞弊是天大的罪过,要是宋含章真有这样的熊胆,那么,他还能活命吗?
“所以你怀疑,宋含章与人串通牵线,代笔考试。”
姜原依旧语气平平,仿佛早已料到,这多少给了许群玉一些信心,她问道:“倘若真有干系,宋含章会有什么下场?”
“至多不过一死。”姜原的口吻轻松随意到像是在开玩笑。
“殿下,到了。”
赵子的声音隔着重重帘帷,在车外响起,打断了许群玉要质问的下文,姜原站起身来,走出车外,许群玉跟随身后。
两人下了车,站在门楣破败的宋府前,蛛网密布,楹联暗沉,木门上不少地方已脱了漆了。
宋家早年家境富裕,是以在京城安宅落业,不算吃力,可自从宋父死后,宋府入不敷出,宋家仆人早遣,宅内物事也是该卖的卖,该当的当,早就所剩无几了。
按理说,这宅子也应当典卖了,换个居所去住,但宋府如今落魄至此,宅子却始终撑着,似乎在昭告世人,我宋府门楣还在。
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对于这些故事,许群玉是不懂的,而姜原则是不必去懂,二人站在门外,都不以此为异。
赵子持剑立在一侧,不待姜原吩咐,已径自上前敲门。
砰砰砰——
砰砰——
砰——
敲了很久,里头并无人来。
其实怨不得宋家如此,家丁早散,宅子又空,宋府只剩下孤儿寡母两人,又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