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许群玉闻言站起身来,紧张地咬住了下唇,眼神咻得一下瞟见了前座的姜原,却看姜原老神在在地捧书细观,绝无看她一眼的意思。
“是谁做的?”
“是……”许群玉望遍四周学子,心中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照实直说,二殿下又浑然事外,简直无理。
高文远在上首等了又等,等不到下文,催问道:“是什么?”
“是查到了一点头绪,但是……”
许群玉心想,我若在此说出了是宋含章所为,不说谢琨心里怎么难过,便是信任他的高学士也大不好受,可要是提及三皇子姜舜,无凭无据的,他抵死不认,反告我一个胡言乱语怎么办?
自己又不知姜原审到了什么地步,那信上的私印是真是假呢?哎呀,早知道高学士问起来,自己就说什么也还没查到就是了。
许群玉心里懊恼得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谢琨见此,虽然满腹疑惑不解,也便站起身来说道:“高学士,许娘子一时紧张了,不如等她缓上一缓,午后再说此事吧。”
高文远点了点头,就抬起手示意她坐下,许群玉如蒙大赦,正要落座,却听后座的徐有涯嘻嘻说道:“何必留待午后,是谁做的,只要报个姓名,实在不行,许娘子。”
徐有涯抬起头望向她,在许群玉看来却实在不知他想做什么。
“你把肇事人写在纸上,悄悄递给我,我来宣报如何?”
没等许群玉说话,高文远先沉了脸,这番话在外人听来或许无甚出奇,在他耳中,却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徐有涯果然本性难改。
他正要发作,外头忽然传来砰砰啪啪靴履飒沓之声,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跪地声、唱礼声,有人传道:“恭迎圣人。”
书室内各人的神情不同,却都有着相同的反应,大家俱都站起身来,低眉伏地,许群玉也随之拜伏在地,脑子里思绪乱撞,一会儿想,当今圣上长得什么模样,一会儿又想,他跑到弘文馆来做什么,难道这件案子还要惊动天家?
总之想的杂七杂八乱糟糟的,及至许群玉回神时,就见众人都已站起身来了,只有她还伏地跪拜着,上边有人叫她的名字,是个听起来特别的声音,不算很尖细,但也不低沉。
“许氏大娘,起身来。”
许群玉连忙起身,也不知哪个动作逗乐了陛下,就听上边传来一阵长笑,一个与姜原声音颇为相似的声音响起,令许群玉恍惚了一瞬。
她略抬起眉眼,往上瞅了一眼,瞅见高文远站在下首,最上席坐着一位身着红袍绣龙,头戴阔冠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身长八尺,面如冠玉,生的一双丹凤眼,虽然有些老态,却依然看得出彝鼎圭璋。
这就是皇上?
许群玉偷窥的眼神为人所觉,一名冠高的黄门郎呵斥道:“大胆!”
“欸。”
姜逊一声叹词,那黄门郎当即跪伏拜地,直道恕罪。
“你父亲与你很像,第一次面见时,他也是这样偷偷地看我。许大娘,抬起头来,朕……”姜逊顿了一顿,说道:“我允许你正大光明地看。”
“是,谨遵圣人吩咐。”
许群玉第一次会面圣上,不知是否太过紧张,以至于竟感觉不到紧张,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陛下说父亲像我,而不是我像父亲,这样说是合理的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高文远在旁拱手问道:“大家,不知因何下访此地。”
姜逊没说话,黄门郎一招手,后头领进来一位身着圆领灰袍的儒生,正是宋含章,许群玉睁大了眼,一时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皇帝说道:“高文远,你教的好学生,今日一早就跪在玄武门外鸣冤。”
高文远显然也是惊诧万分,神情变幻几番,才跪了下去,口称万死。
姜逊一挥手,随和道:“这些话,朕不听你说。宋含章,你说要在弘文馆内禀陈实情,现在已到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宋含章神情肃穆,衣着整洁,虽看得出下摆有些褶皱痕迹,但上头尘土不染,这一身衣物,想必是他这段时日来最好的一身。
有人惊诧,有人畏惧,有人不解,但有人比他们更为激动,那就是谢琨,谢琨几度欲上前说话,均被姜原拦住,他只可将眼神直直盯住宋含章,眉间紧皱,但宋含章一眼也不看他。
宋含章走近几步,立在众人眼前,站得笔直,慨然道:“圣人在此,宋含章若有虚言,请雷殛而死,永世不得超生。日前弘文馆小考舞弊一事,确是徐有涯找上我的,但其幕后主使,却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姜舜。”
“宋含章!你信口雌黄!”徐有涯大叫起来,神情慌乱,他眼珠子不住乱转,对着皇帝道:“陛下,他诡辞妄说,恐污尊耳,请将他逐出馆去。”
皇帝看着底下众人,一时没有发话,许群玉忍不住去看姜原,见姜原低着头,看不出异样,又去看谢琨,见谢琨皱着眉头,盯着宋含章,她这才去看姜舜,却见姜舜神情恬淡,毫不慌张。
这一出大戏开场,主角各个镇定自若,却惟有不在戏中的旁外人,为戏内的生死牵动心神。
许群玉忽然心生惧怖,连自己也不知为何。
宋含章继续说道:“徐有涯,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信口雌黄,那么这些往来信件,你怎么解释。”
他说话间,在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沓信纸,丢在徐有涯脸上,丢的徐有涯愣了一愣,就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大吼道:“这些是假的,都是假的。我和他往来从没写过信,怎么会有这些信件。”
宋含章冷笑道:“哦,那么徐世子是承认,与我往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