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离他一丈远,阿羽也还是感到心悸。
不是因为他冷厉的眼神,而是因为她无法想象他都经受过什么。
阿羽语气微冷:“你们踢他做什么?我昨日不是要你们为他上药吗?”
狱卒听她语带责备,连忙将伶舟月扶起来,尴尬笑笑:“小姐,您也知道,牢狱中不安分的囚犯多,我们哪里管得过来。”
说罢推着伶舟月往楼氏运货的马车走,伶舟月却好似生了一身反骨,狼一样的双眸扫过去,狱卒被他骇了一跳,口中刚要骂人,阿羽开口道:“将他身上的锁链都解开了。”
一面说着,一面下了马车。
伶舟月的身量比她高出一个头,阿羽堪堪到他的肩膀,她一点也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
阿羽望见他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声很低的轻笑。
“小姐可知,我是何人?”
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
凌厉的凤眸里映上少女的清秀面容。
魑魅大牢最深处的囚犯垂眸望她,眼眸深处看不见任何情绪,只有一滩沉寂的浓墨。
“赦免我,你不怕吗?”
伶舟月身上的锁链都落下,也就露出了他身上骇人的血色伤疤,最后只剩下他的手镣。
阿羽默然摇摇头,又对伶舟月笑道:“我不怕你。”
看着他几近死寂的眼眸,心里却是悲哀。
伶舟月听了,眼睫颤了颤。
狱卒犹豫望向葵儿,葵儿会意,对阿羽耳语道:“小姐,这手镣还是不要拆的好,此子凶残,昨夜甚至差点伤了您,您心胸宽阔,他却未必,恩将仇报之事他也不是做不出,仔细伤着了您。”
阿羽只道:“也拆了吧,既然被赦,便不是罪人了,罪人的手镣也不必用了,我楼氏侍卫众多,若他要反,不信镇不住他。”
葵儿叹了口气,对侍卫们使了个眼色。
伶舟月的手镣落下,一众楼氏侍卫的手都抚在腰间佩剑剑柄上。
只要伶舟月敢有异动,下一瞬便是万剑穿心。
狱卒屏住了呼吸。
伶舟月低头,转了转手腕,空气中又能听到剑出鞘的声音。
但他只是看着手腕上狰狞的伤口,指尖往伤口嵌,直到有血淌出,他才停下动作。
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似这不是他的血肉之躯。
阿羽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神恍惚,那握苍霜剑的手,曾经竟满是疮痍……
“你别伤害自己了。”
“小姐也会怜悯我一个死囚。”
伶舟月抬眸便见她出神的模样,眼尾微微挑了挑,而后扯下一块衣袖,一点点擦拭血迹。
葵儿轻声唤:“小姐。”
阿羽反应过来,对伶舟月道:“上车吧。”
她没往运货的马车看,竟然是要伶舟月和她坐同一辆马车!
“小姐,不可,您绝对不能和他坐在一起!”葵儿想起昨夜被震晕,莫名畏惧伶舟月,“葵儿绝不能让您出什么事!”
伶舟月视线淡淡移开。
“这是怎么了?”
此时,楼徵已辞别了鬼州州主,往阿羽这方来,一看伶舟月身上的锁链尽数被卸下,微微皱眉,下意识将阿羽护在身边。
伶舟月眸光微冷,像是望死物一般望着楼徵。
不过只一瞬。
“阿羽,你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再无需袒护,他是要送到宸州流亡城的人,此后再与你无关。”
楼徵说得不错。放在四年前这时候,就连阿羽自己也不可否认,像伶舟月这种人,她绝对不会多看一眼,也绝对不会和他有任何联系。
阿羽低头,攥紧了掌心,她依稀觉得伶舟月往她这处看过来,抬头后却见他低着头,凌乱的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眼,哪里有半分对她的挂怀感念。
但阿羽本来也不需要他的感激。
流亡城虽然在宸州偏远的地方,但比起鬼州彪悍野蛮的民风,已是安宁之地。对伶舟月,对她的师父,她所能做的,唯有免除他的牢狱之苦了。
阿羽缓缓松开了手:“哥哥你说得不错,我们回家吧。”浅浅的梨涡凹进去,少女的笑容在日光下显得尤其璀璨。
是对楼徵的。
伶舟月指尖微顿,血滴落在地,“啪”的一声轻响。
阿羽又道:“但是哥哥,能不能不要让他坐在运货的马车上?”
伶舟月眉梢微微一动。
楼徵见她执意如此,思索片刻,只笑道:“我们阿羽长大了。”
便让伶舟月坐在最后面的马车里,楼氏的侍卫要推搡他,阿羽神色不悦,侍卫只好止住手。
伶舟月经过阿羽时垂落的视线微移,指尖蜷了蜷。
而后有楼氏侍卫同他一辆车。
那侍卫表面镇定,内心却是骇极。
所幸伶舟月一路上要么垂着头,要么视线落在卷帘外。
他手上还淌着血,却并不理会。
这从魑魅大牢底层出来的囚犯真是个疯子。
侍卫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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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州到宸州的路途并不近,楼氏的队伍走走歇歇,凭着楼氏令牌,在各个州中行走时都有已经备好的食宿,因此路上并不艰险。
因着阿羽的要求,伶舟月不仅没有被苛待,反而还受到了贵客的待遇。
楼徵虽然并不愿意看到阿羽对一个身份成谜的罪犯如此用心,但只当她年纪小,不懂是非,又心地善良,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