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楼家几人围着玉桌坐下,楼家几人对于阿羽的宠爱自不必说,小小的瓷碗里已经堆起了一座矮丘。
阿羽吃的太饱,在千辰宫中散步,走着走着便到了伶舟月的住处。
彼时,太阳落入西山,宫中点起了玲珑琉璃灯笼,阿羽望见,灯笼之下,立着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影。
阿羽走过去,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对于师父成为家奴这件事,阿羽很难将它抛诸脑后。
伶舟月转过身来:“何事?”
他的脚下是被拉长的影子,显得有些孤独。
阿羽望见他肩上有一道伤口,面露担忧:“这是怎么了?”
“修缮凉亭时不慎被铆钉划伤,无事。”伶舟月好似终于想起肩上有道伤口似的,用指腹抹了抹,伤口登时变浅了不少,又微微倾身,几乎是在阿羽的耳边呢喃,“快要入夜了,小姐还不回房吗?”
阿羽感觉到他冰凉的吐息,像是毒蛇幽幽吐信,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这就去。”
转了身走出几步,又回眸望他,恰恰对上伶舟月的视线。
他一直在注视着她的背影。
阿羽耳尖有些热:“你为何不回屋歇息?”
“夜里我身上的妖力会引来妖魔,在身上的妖力被剔除之前,我都不会在千宸宫过夜了。”
阿羽抿唇,伶舟月见她伫立在原处不动,眼睫蝴蝶翅膀般颤了颤,嗓音微哑:“小姐可是要我相送?”
阿羽莫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忙摇头:“不必了。”又想到什么似的,“你还是跟我来吧。”
伶舟月跟在阿羽身后,也不逾越,倒真像是家奴。
不过一个容貌玲珑可爱,像是粉雕玉琢而出的瓷娃娃;一个五官凌厉,轩然霞举,既有冷冽不可触碰之感,又有少年的清秀之意——两人看上去若一道蔚然风景,煞是养眼。
阿羽进入房中,伶舟月在外站着,不多久,阿羽从房中走出,手中拿着两块贝壳,合在一起便是一只贝。
“这是可以传音和传画的贝壳,是从无刹海底被冲刷上来的,若是有事,你就用这个联系我。”
阿羽的眸中倒映着屋檐下灯笼的亮光,亮闪闪的。
若是想要见她,伶舟月放个神识出来便好了,况且就算有事,他也不会找她。
到底是接过了贝壳,轻声道:“小姐有心了。”
阿羽听他一口一个“小姐”的唤着,竟然有几分愠怒,她秀眉微蹙:“你不要叫我小姐。”
伶舟月却是无甚不自在,望着那个被灯笼照得半边脸莹亮的人,静静开口:“可我是小姐的奴。”
“奴”之一字,用以形容他,本应是刺耳且荒谬无比的,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那么的自然。
阿羽心中除了恼怒,恼怒他自甘为奴,还生出几分诡异的欣喜。
当她在无比挂心、担忧来自父母、兄长的宠爱会不会从此消弭之时,有人为了她的心底那点不可言说的情愫,要留在千辰宫,自愿成为她的奴隶。
阿羽很快将这属于阴暗角落的欣喜压下去,转而一想,按照伶舟月现在的处境,唤她为“小姐”好像也合乎情理,他还不曾进入扶苏山受到方长老的教导呢。
便将手背在身后:“你走吧。”
不再言语,伶舟月转身就走,一边放出了神识。
他看见,天边的斜月抛落月辉,照在流朱的宫殿上,宫殿顶部金色的楼氏凤凰徽印泛出淡淡的光。
而凤凰徽印之下的贵女,今日穿了身灼烈的红裙,耀如春华,清眸流盼。
只是望过来,他便看不见灯笼亮眼的光了。
真是只耀眼的小凤凰。
伶舟月收回了神识,捏紧了手中那块贝壳。
走到千辰宫的大门时,侍卫见他眉宇间阴郁散去,似乎心情不错,因着押送他回到宸州这段路上,他没给过他们好脸色,便存心刁难:“站着,你要做什么?”
语气嚣张跋扈,又道:“一介家奴,妄图擅自离开千辰宫,也不通报,是要反了不成?”
伶舟月缓缓收好了贝壳,方清朗的眸色又凌厉起来,忽而有一阵冷风刮过来,绕着侍卫的脖子,一圈又一圈,侍卫觉得古怪,挠挠脖子,手背上却又多了几条细小的划痕,方得知是伶舟月的术法,抽出腰间佩剑,厉声道:“这里是千辰宫,岂容得你放肆!”
“要我留在此处,你是对楼家存了祸心么?”
侍卫这才想起他会引来妖魔,手中的佩剑却并不放下,因对他被灌入妖力得来的修为感到又嫉妒又不齿,啐骂道:“你这妖魔生的杂种,用的都是些妖法,小姐将你救出来,真是瞎了眼了,要是……”
话为说完,却瞪圆了眼,捏着自己的脖子支支吾吾,满脸涨得通红。
那一瞬间,伶舟月眼中一片阴鸷几乎化不开,戾气骤的从他身上涌出,乌云短暂地遮蔽了空中弦月,伶舟月笼在阴影里,宛若地狱的杀神。
手掌在虚空中成爪,指节用力得泛白,一点点收紧。
侍卫的脸色也从红逐渐变成了紫。
侍卫哪里想得到,为了满足自己内心可笑的虚荣、为了寻找自我满足的几句话,竟然触及到了伶舟月的逆鳞!
“杂种?你还不如杂种。”他哑声轻笑,冷冷的一声,宛若恶鬼伸出的爪牙,侍卫慌乱摇头,神色惊恐,妄图保下自己的命,可伶舟月却是继续收缩着掌心,“还有,小姐也是你能辱没的?”
就在侍卫要窒息而死时,伶舟月猛地一松手,侍卫扑通跪倒在地,大口喘息咳嗽。
而伶舟月眼中的阴鸷散去,看了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