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实在荒芜,燕辞竹找了许久都没有在此处找到任何药草,只好返回。
沈景疏坐在结界之中,已经扯了布料将伤口束起来,手上捏着断了四根扇骨的扇子,神情微黯。
“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沈景疏自顾自说着,燕辞竹在他旁边坐下,捏了火符,明亮的火焰升腾而起,将两人的脸照的泛红,沈景疏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几分,视线重新落在断裂的扇骨上,“他们在我六岁的时候说,若是有朝一日我接管了沈家三州,他们会将这扇子亲自交到我手上。”
“可是后来,他们失言了。”
还没等到他接管沈家,他的爹娘就已死于天火。
沈景疏多想要跪在高台上,伸出双手,从爹粗糙宽厚的双手中,虔诚地接过沈家家主令,接过那个装着白玉骨扇的建木匣子,娘会在爹身旁注视着他。他的娘在年轻时是琅州第一美人,岁月也鲜少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可惜、可惜……
“抱歉,这些本不该与你说的。”他转而望向燕辞竹,满脸歉意。
燕辞竹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心里竟然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没有谁能否认,沈景疏是个风流耀眼的人,可是燕辞竹却硬生生在他身上瞧出了几分寂寞与痛苦,他分明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或许我可以修复你的扇子。”燕辞竹接过他的扇子,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扇骨用来自诸天神界的陨玉打造,扇面用的是鲛绡,缟素之中,暗含着精细繁复的纹路。
是风的形状。
沈家先祖的血脉出自于上古风神沈巽之后,因而家徽也是依照八方风象描摹而出。
燕辞竹擅做丹青,手中捏了染丹青,竟就一笔一划在他的扇子上勾勒起来,白玉骨扇与常理相反,扇骨为刀鞘,扇面方为刀刃,只要修复好扇面,扇骨便自然而然重新接合回来。
沈景疏望着她作画的模样,微微出神,他竟也能将视线越过火焰。
“好了。”沈景疏接过来扇子,断裂的扇骨竟然真的自动愈合,而上面熟悉的纹路也经染丹青的笔触修复完成,素白的鲛绡上多了几笔青色的墨痕,来自于染丹青的灵力,这是燕辞竹没法避免的,为了美观,她干脆将它描成一丛竹。
恰到好处。
沈景疏喉中哽塞,哑声道:“我可真不知怎么谢你了,师妹。”
“师兄以命相救,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她怎么知道这一丛竹,是他在多少个满目疮痍的、布满了火光与鲜血的夜晚中涤荡他魂魄的清流,明月桥上,晨曦雾里,那捧着书卷的一袭青衫影,如一青竹,如缕清风。
很多年以后,沈景疏在栽满了青竹的院落中回想起昔日种种时,只觉得,所有的因果,或许都是从这丛竹开始的。
血月默不作声地又移了位置,燕辞竹仍旧未从它的移动上找到规律,她仰头,眼眸中映上血月,而后一动不动,像是被摄住了心神。
“燕辞竹?”
燕辞竹没有动。
沈景疏不顾肩上的伤,用灵力探她的脉,脉象正常,外表却像是被蛊惑了心智,沈景疏心下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燕辞竹眨眨眼,又颇为头痛地捂着脑袋,沈景疏点了她的穴灌灵力,她呕出一口血,旋即眼中一片清明。
她身处在神剑的幻境之中,这里就是幻境的一部分。
所有的记忆朝她涌来,这才一时显得失了心智。
当务之急,是要从此处出去,毕竟,古书上有言,万里青就在万缘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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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有可能是上古神物万里青?”
佛像上的灰尘筛糠一样从它身上抖落,在山间坐化数万年之久,要想复苏,恐怕要许久。
伶舟月已经带着阿羽站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巨石之上。
“没错,我曾经在古书上见过万里青的记载,据说是花神炼化出的青色的果实,随着诸天神界的神力碎片掉落至下界。此佛像身负神力,眼瞳泛青,极有可能就是万里青所在。它过了这么久还能行动,大抵就是因为万里青的复苏之力在发挥效用。”阿羽道。
伶舟月刚要在阿羽脚下画结界,阿羽却拦住他:“我想自己去取。”
“这本来就是我需要的东西,我在无刹海底修炼了两年,我可以的。”她的眼神愈发坚定,“你相信我。”
她向来都是懦弱胆小的人,作为楼家的贵女,想要的东西只要一张口,三天之内必能送到她手上。可现下不一样,她虽还是爹娘的阿羽,可惜骨子里的自尊和骄傲没法让她再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一切,她需要变得强大,她需要勇敢、坚定、一往无前。
手上已经有灵力化出的长剑。
伶舟月道:“你去,不必怕,我在你身后。”
阿羽踏着虚空飞去,小小的身形在巨大的佛像面前轻薄如纸。
佛像已经褪去了所有灰尘,金色的身躯上印着明灭可现的纹路,随着一呼一吸而闪烁,它的眼睛足足有半人高,望下来时既饱含着神的威压。
“吼——”一声怒吼引来山谷间的风,吹得阿羽墨发披散开来,阿羽咬紧了牙,逆着风而上,跳跃至佛像两只眼之间的鼻梁处,佛像伸出手来抓她,阿羽早已躲开,踩着它鼻梁的坡度往上跑。
长剑在金身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点点火星沿着长剑滑行之处溅射出。
佛像将头猛的一垂,阿羽失了重坠落,就在即将落入佛像掌心之时,阿羽在空中旋转数圈,落在一边的石壁上,佛像握手成拳,往阿羽砸去,阿羽跳跃至另一凸起的石壁上,佛像巨大的金色拳头在阿羽停留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