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风雪。
伶舟月支撑着坐起来,脸上血泪干了,留下两道褐色的痕迹。
剑圣从来都是衣不沾尘,也素来爱洁。
他坐到阿羽身边,已经彻底化为一滩死水的眼眸中逐渐泛起波澜。
视线落在她发间的钗环,而后是眼睛、鼻梁、嘴唇,宛若藤蔓将她的面容缠住,他望了她许久。
她的脖颈上他留下的印记还没有彻底消除。
伶舟月用手再次覆上她的脖颈后,消去了印记。
而后哑声道:“楼羽,我恨你。”
一边说着他恨她,一边又靠近她,吻她的唇,像是溺水的人攀着那唯一的稻草,又像是野兽汲取必要的养料,他逐渐加重了力道。
既然杀不了她,那就杀了自己,杀了这天下。
他会成为这世间强大的存在,也会成为仙门恨不能诛之的存在,曾经神族是如何讨伐魔神,如今仙门就会如何对他喊打喊杀;他会背负千古的骂名,骂他冷血、骂他不忠、骂他卑鄙,伶舟月三个字将会被永远钉在诸天台上;他回不去长生州扶苏山,也不会再有人叫他剑圣,他不会再是大长老的弟子,也不会再是阿羽的师父。
更不会是,她的伶舟月。
她要斩尽妖魔,她要变得强大,她要成为世上最耀眼的人。
曾经他教她剑法,如今他做她的剑鞘。
灵脉残,苍霜废,剑道难行。
其实,他从前的修为只要再近一步,便是成神,成为关怀天下,胸怀万千生灵的神。
但他成不了神,他无法像神祇一样爱十四州的山河,他爱的东西很少很少,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爱这苍生。
接下来,他还可以活着,但大不如从前。
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堕而为魔,要她,亲手杀了他。
她会成为十四州的英雄,哪怕世人知晓她乃玄龙逆鳞转世,见她一心诛杀妖魔,也不会将她诛灭。她会用诛邪剑刺穿他的心脏,她会得到她想要的荣誉,以她的心性,哪怕跨越重重艰险,满身的鲜血,也会将他正法。
伶舟月离开她的唇,已是无比的冷静。
而他,若是能够趁此机会打入妖魔之内,彻底掌控妖魔,那么有朝一日诛灭妖魔,便不在话下。
从前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他即将成为他最厌恶、最唾弃的模样。
山洞外有远山,白皑皑的远山之上,依稀有一路修士的身影。
伶舟月站起身,眼前是一片冰封的天地,前几日阿羽被挖出来的冰面,已经重新凝结了新的冰层,俨然看不出曾经被破开的迹象。
雪落在他的肩头。
他没有掸落。
也没有回头。
他在修士们即将发现悬崖上的山洞时,飞了出去。
决绝而冷静,没有不舍、没有眷恋,他滚烫的爱意,终是被风雪熄灭,只留下风一般的空洞。
伶舟月已经死了。
-
阿羽是被楼徵送回扶苏山的。
晨光熹微,一束光穿过窗棂照在阿羽面上,她面上细小的绒毛有一层薄薄的光晕。眼睫毛若蝴蝶翅膀般颤了颤,而后慢慢睁开眼。
阿羽的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入目是清泠山熟悉的木制的房梁,对面坐着方惜正,身边站着楼徵。
“哥哥……”
“阿羽,你终于醒了。”楼徵松了口气,扶着她坐起来,“修士们探过你的灵脉,并无损伤,只是灵力消耗过度所以昏迷。”
他说话时,阿羽的视线已经在屋中环视了一圈,又透过窗子往外望去。
伶舟月不在。
方惜正站起身:“你醒了便好,只是修士们找到了你,却找不到月儿了。”面上隐隐有疲倦之色,看得出来,方惜正为了找他们废了一番功夫。
“他、他……”阿羽见不到伶舟月,亦是心急,她仔细回想着,“他冰封了鬼州后,自己也因为伤得太重而陷入了冰封,兴许是从高处坠落又被雪掩埋……”
方惜正却摇头:“我做师尊的,已经寻过了鬼州几乎每一寸土地,并无收获,根本无法感应到伶舟月苍霜剑的灵力。就算苍霜剑废弃,作为伶舟月的本命剑,只要他活着,便是再微弱,也会有灵力。”
阿羽急欲落泪:“那伶舟月会不会有事?”
方惜正看了她一眼,便是再迟钝再不近人情,也能看出这二人之间的情意。哪有师父为了徒弟闯杀阵,徒弟一醒来就要见师父,还为了师父的下落急哭的?清泠山上,他二人住的又近,这屋子一看便是伶舟月亲手搭建。伶舟月又素来不愿与人亲近,唯独待这个女弟子不同。而阿羽,这个楼家的小姐,竟然直呼师尊的名字,可见他二人早就甚为亲近。
一路上,楼徵又和他讲了不少,方惜正听着听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逾距,实在是逾距!
作为制定门规的大长老,可看不得这些。
伶舟月是他亲手捡来的徒弟,也是教的最有出息的徒弟,而阿羽是伶舟月的徒弟,虽说也算在他方惜正名下,但毕竟隔了一代,又刚入扶苏山不久,方惜正心里自然偏向伶舟月更多。
因此看阿羽,又多了几分看红颜祸水的意味。
“月儿生死难料。”方惜正叹息一声,袖子里的手却是捏紧了,他留下这话后便负手往外走,他用了极其耗损心力的术法,都没能找到伶舟月,他到了此等年纪,心绪自然不可能像阿羽,都往外显,纵使他不信,伶舟月也的确是……
阿羽望着方惜正远去的背影,只听他说道:“我已留了一队修士在鬼州,若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