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地,那箭矢正是在丹炉里锻造的,分明是冲着慕苍苍来的。
门边传来脚步声,墨晚晚敛起思绪,转头看向门外,说曹操曹操到,一看见慕苍苍,墨晚晚便眉开眼笑起来,“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辰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她摇头晃脑地吟诵上了苏东坡先生的《猪肉颂》。
那浓郁扑鼻的香气,嗯——深吸一口气,不是红烧肉,又是什么呢?
“晚晚倒是好兴致,可怜我辛苦做饭,也没听你夸上一夸。”看着眼前人儿忙碌干饭的馋样子,慕苍苍嘟着嘴,酸了语调。
“苍苍,夸红烧肉就是在夸你啊,没有你,哪来得这碗香!”不曾想这小病娇还会做饭,而且——做得还挺好吃的。
“少吃点吧。小心噎着你。”身旁的人语气不善地说着风凉话。
墨晚晚抬头,以为他不高兴,只见他嘴角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乖巧可爱,竟一时间看得呆住了。
神思还未晃过来,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她轻掀起身,手放肆到了他的头顶,怜惜地摸了摸。
对我这么好,我会舍不得离开的。
墨晚晚和慕苍苍又下山了。
莫问师尊说了,禁地开启,他门下的大弟子二弟子需要闭关修炼,增强实力。墨晚晚养伤的那段日子,路师兄和顾师姐一直在捉妖打怪,提高灵力值,收获宝物。也就是说,男女主一直在走原书中的主线。
而他俩这回,则是补上捉妖主线后期未完成的任务。
蝴蝶效应啊,配角就是配角。
墨晚晚走在路上,仰天长叹。
同一片天宇下,也有一人在对月吟咏:“多子则多惧,多富则多事,多寿则多辱哟——”
夜晚的城中,灯火如星光散落在黑暗,也有熙熙攘攘的人声。白家大门口,来客拿着请帖,作了揖,端着扛着礼品的小厮跟在后头,鱼贯而入。
今夜是白老太的寿宴。她已步入耄耋之年,是当地有名的富贵人家。
白老太端坐在寿堂正中,梳着一头整齐的银发,枯皱的左手无名指上,环着一枚翡翠戒指。她眉目慈祥,座下的子孙排成排,两手抱拳,齐刷刷给面前的白发老人作揖,拜了四拜。
可谓儿孙满堂。
筵席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宾客们围坐在桌案前,像一条长龙,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同一座城中,
一家户的壁间门上,一对“福寿三多”的高密年画颜色灰败,残破不堪,画中抬桃的童子,拄拐的老寿星,身边的梅花鹿在惨白的月光下依稀可见,像是被风恶意撕扯的残骸。
湿冷的西厢房,
黑暗里爬过一阵窸窣声,像是粗糙的蛇皮摩挲过桌面。
几根皱纹满布的手指向前试探着,终于碰到了一根冰凉的,足足一刻钟才捏起。
一根引了线的针在黑暗里闪了一下光,穿入还未缝合的布边,松软的线被颤颤巍巍地拉直。
西厢房内,扭曲的双腿趔趄了一下,黑暗里传来一声沉闷地“咕咚”,骨头散架一般,她瘫倒在地面。
那是不怎么洁净的地面,充满了屎尿的气息。
那是她的屎,她的尿。
门外落了锁,她出不去——
月光照亮她浑浊的双目,里头一片漆黑。
白府的宴席上,宾客们纷纷起身,争相说着贺词:
“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老夫人健康如意,福乐绵绵!”
“祝老夫人笑口常开,益寿延年!”
西厢房没有灯,她看不见。即便有,景象在她眼中也是浑浊不堪。
她已年过九旬了。
白老太皱巴巴的脸上绽开一抹温暖的笑,人生得以如此,便足够——
今日是她的寿辰,
今日是她的寿辰,她却在为儿孙缝制衣裳。坐南朝北的堂屋里,他们在酣睡。
梦中也许是猪圈的猪,长大,生娃,要是领猪到市场上,又能卖一笔钱,耳边回荡着一串串铜钱的清响。
她要爬起来缝。爬起来。
她使劲全身力气,却只在眼角挤出来两行粘稠的泪。
她好像,好像再也爬不起来了。那根针也不知道哪去了。
她已经记不得,今夕何夕,今日是她的生辰之类的事情了。
根本没人记得,就连她自己也忘了。
她缓缓合了眼,身体逐渐冰冷了。
“我们记得——我们永远记得——我们替你——替你——”
又湿又冷的西厢房内,回环出诡谲的声响。
“缝——穿——衣裳——”
“把客人送来的画都打开看看。”
“把礼品也打开。”
白爷一搓手,语气有些激动。
客人陆续离开了,寿堂内一下子变得安静,白老太也有些乏累,已经回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