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兴安十六年三月,前朝覆灭因外有强戎,内有门阀。门阀贵族奢华腐败,垄断朝纲,□□深有所感,遂科举兴才。今帝先改田制,弱门阀,后又革兴科举,凡有所进善才者,不乏庶族良民。门阀日薄崦嵫、心怀不满,于北阳殿上疏为帝斥之。
三月春,玉京内槐树茂密,绿柳柔荑,晌午街上行人往来热闹,路边小贩吆喝个不停,异族商人坐摊子上食饼,赴考的读书人聚在槐树下高谈阔论。玉京城内东北向,有一处胜业坊,豪宅游园一片,俱是权贵子弟享乐游玩之地。坊内有座黒檐朱拱的官宅新近修缮,此处正是圣人御赐的俞国公宅,左面远望天家居所,右面紧挨着安乐行宫,宅内厅堂楼阁,美轮美奂。
俞氏为江南世家,族中人才辈出、累世公卿;江南繁华,盛产金玉珍器、贵锦华缎,皆为富士豪绅喜爱。俞氏作为江南大族,财势不比曾经的陇右金氏逊色,是当朝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兴安十五年,圣人下诏改封各世家郡望,御赐府宅,俞氏奉命进京,主家在此一月有余。
巳时,日头照在国公府宅,显得房屋庭院十分明亮,国公府正堂开阔大气,四边抄手游廊挂如意银纹风铃,房门镂刻花鸟,正堂上一幅青柏双鹤寻枝图,贵气又文雅。此时庭院内仅有几个女婢在忙,自右边的侧门来一步履从容,身姿曼妙的女娘,头上规整的发髻只一支白玉簪子,身着质地极好的浅碧衣裙与月白抹胸,耳鬓还扣着长长的白玉竹银链子垂在耳后,微微晃动。
待至正屋门前,院中丛丛的浮锦月季开得盛丽,日光射过斗拱高檐、透映绿琉璃瓦,婢子们行礼福身,看见自家四娘子总有一瞬呆愣,当真是凡俗未见、不可裹及,生的肌如白玉容廓完美,大而澄澈的瑞凤眼添显了几分独绝,眼尾微翘加朱唇皓齿,一颦一笑皎若天日,见之觉何谓倾国绝色,神韵风华。
女娘未过檐下,橘色衣裙的双丫髻女婢自前边小跑来,站在侧边福了福身,原是贴身服侍的晏娘。
女娘见其归来,手稳放于腰间,稳步朝晏娘来的左侧门走,“你们可弄明白了是谁人,司职的门房奴仆怎么说?”抬脚跨过朱槛,出了这处宅院。
身后的另一浅绿窄袖的婢女,米锦叠手先道:“姑娘,婢子问得是开头呈上去的是垣楼的打扫侍女,性子老实寡言,原是二夫人房里锁娘姐姐的亲姊妹,人手不够,才被派来的。”
晏娘接着道:“也问过库房守卫,还有经见的门房老妇了,众人都不错眼地仔细看着,呈礼的奴婢们从库房直至垣楼廊下,未曾有不对劲。”
“家奴犯事是罪加一等,今日大事也是二位夫人亲自在安排的,当是....”,晏娘止住言语,想起仪驾临府,众人奉命小心唯谨,却还横生不虞,心中忧虑交杂难以言道。俩婢子在青砖小道上默默随姑娘往垣楼的登高园去,两旁房屋也是鸦默雀静。
前方一处长满藤蔓的院墙出现,女娘天生明亮的双眸瞧着,一派淡然,“不用过多焦急,眼下就能解决。”嗓音清澈还说起闲适的话来,“本想着趁闲算算账,摆弄下沙盘,却是得晚些了。”一副心有成算,不焦不燥的模样。明艳沉静的少女走近了这方登高园。
院门内,豁然开阔景象,园内水池台榭,水上有曲径亭台,路边垂柳杂英,一派的嫣红万紫更是直开到垣楼阶下。
俞华真见这春光盛景,不合时地念起江南老宅,想闺房窗下的几株白栀子,再过两月小雨酥酥、花香帷帐的美好光景,而如今一家俱身处旋涡,情景大不同了。边想着走了几步,见先前送礼的奴仆几个站在飞檐下,恭敬侍立门台下侧,面上惨白身形僵硬,想是长了见识,体验了一回天家威仪。
那是已经献上去了?华真想到有人阴谋手段到了自家,眼底寒色冷浸,也不扶手上木阶,只轻步移至垣楼的梯台边。一浅紫衣衫的婢子早已认出这是府上的四娘子,见她走近来,连忙悄步跪在台边,压低了声,忧虑惧怕,“四娘子,头一件东西出了意外,主君郎君们都在里面。”
华真手上握着一叠包起来的丝绢,裹了枚桃形白玉嵌金丝佩,递给了婢子,“这是阿父的,替放在所献金银玉物的最末”。粉白的手绢薄透,依稀可见玉佩背面,刻着“金”字。婢子欠身接过,低头行礼:“是,锁娘遵命,劳烦四娘子。” 锁娘起身放好回了廊下,后面一应的奴仆们觉得事有回转,脸色立时好了些,看着像缓过气了。
日光渐盛,厅堂寂静许久,传出一道分明的男声,“即是见过了,后面的也接着拿上来吧”,听起来不知喜怒,只音色清朗,像两个青玉瓷酒坛轻碰,又如击磬,戛玉鸣金。堂内一白面清瘦的内侍出来,将后面的女婢引了进去。
等了一会儿,华真欣赏着台两边的西府海棠,里面也没传出动静,才穿着身上的家常衣裳,带着俩婢子往回走。行过几步,华真回首看了眼这长方两层的垣楼,歇山顶上的跃鲤在日光下张着圆嘴,锃亮亮的,心叹圣人脚下,这雕栏玉砌、团花锦簇,是不同于江南精巧的华贵气派。
今日是玉佩作为□□当年信物足以表明俞氏态度,背后有暗藏逆心之人在搅弄局势。玉京鱼杂水深,不知将来会得到怎样光景。藤蔓之中华真姿态挺立、容貌熠熠,华真脚下跨过门槛,心下竟在不住地感叹,“早过而立,还能有这么好听的嗓子。”
俞家祖上就有些自在随意,讲究“尽人事,莫强求”,也许是应了“道法自然”,后来族中子弟攒下家业传承到今,自然家族传统有些不一样,在官场外头的事除了不避开女眷,也不瞒着女儿们,自小请的教书先生都是儿郎、女娘们一起上,教授的东西也一样。女娘们学识不同,想的前程也不同。华真自小家族富庶、亲人疼爱,虽然出身显赫,但也看的明白垄断朝堂的门阀是前朝民愤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