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开了口子,再讲下去,不是多难的事。 季冬喝口茶润润嗓子,把当年从李婶那儿听到的事说出来。 “当年姑娘你四岁,那会儿谭老太太带着你去漓江边收稻谷,转眼你就溺水了。” “我听李婶说,姑娘当时被救起来时就昏迷不醒了,抠了喉咙、按了肚子,半天过去了姑娘一直不醒。” “当时没有大夫治得好,幸好那会儿夫人在岳州,直接带走了姑娘,还把谭家给拆了。” 不是砸了,而是拆了。 夫人怎么对谭家的,李婶倒是说得很清楚。 本来姑娘母亲谭夫人孤独无依导致难产而死就让足够让夫人耿耿于怀,结果姑娘还因为看顾不当溺水命悬一线。 夫人很生气,她直接用强硬手段带走姑娘不说,还拆了谭家。 雇了好几个打手,一锤锤直接把谭家的屋子敲成碎砖,当时夫人打得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注意。 后来是谭老爷追在夫人身后而去,才算挽回了两家的一些交情。 “后来夫人求了一个隐居的大夫,这才把姑娘救活,那神医说,姑娘昏迷太久了,可能会成傻子,后来姑娘醒来后确实口齿不清,而且记不住事了。但幸好养了半个月后,渐渐恢复正常。” “当时谭老爷陪在姑娘身边半个月。”季冬看着谭意道,“就是那半个月,陈家出事了。” “陈世平一直都是读书好、温润有礼的公子,况且那时他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在上虞县教书,说见了都夸一句表夫人嫁得好。” “谁能想到那时的陈世平已经赌博了,并且还欠了赌坊整整二百两银子。” “当时赌坊的人突然找上门,直接就把表姑娘抓走了……” 谭意:“不合大魏朝律法,陈景是有户籍人士,他们这么能随便抓人呢?” “赌坊的人拿出了卖身契,陈世平和表姑娘的手印都在上面,而且在官府过了明路。”季冬解释。 谭意一怔。 “当时表夫人就疯了,每日去赌坊求人,后来有一日,表夫人在回家的途中,直接被拉入林子中……等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僵了,当时是谭老夫人和李婶去收的尸。” 李婶说到这儿时,神情异常难受与不忍,估计表夫人死时,不会太好看。 “为什么……为什么,陈世平可以哄着陈景去衙门让卖身契过明路,但姑姑不会这么傻。” “是没有卖身契,但赌坊的人打死不认。” “总会有人看到的啊。” “当时在树林还捡到了陈世平的腰带穗子,猜测他当时估计是在场的,谭老太太跪在陈家整整一夜,他都没有松口,最后赌坊的人被无罪释放。” “当时谭家被拆,谭老太太只能住在李婶家,当时她们想尽办法,都没有任何用。” “谭老爷回来后,也迟了,尸体都下葬了。” “幸好谭老爷从花楼带回来了表姑娘。” 谭意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婶说,谭老太太病了一场,是张大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二夫人难产而死就给谭老太心里埋下了愧疚,而后孙女溺水被夫人接走,亲女横死郊外,死不瞑目……这一座座大山,任谁也过不去。 许久,谭意声音沙哑,“季冬,我想睡一会儿。” “那姑娘好好休息。” 怕姑娘再喝冷茶,季冬把两个茶壶都端出去了。 …… 晚间谭延回来,气得摔碎了好几个茶杯,找人去了一趟陈家,然而陈世平早就不在了。 他倒是惜命,早就不见了踪影。 谭延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吃完夕食他就回了屋子。 房门紧闭 屋内的茶壶空空如也,桌子上点着两根昏暗的蜡烛,把谭延的影子拉的老长。 枯坐了半个时辰,谭延想起亡妻的牌位许久没擦拭过了,他拿起帕子沾上些水,去擦牌位。 “张大夫说,娘应该就明年三四月份的事了。”他的声音又沉又哑。 “她过不去,能怎么办呢?”屋内一声轻叹,似无奈又似悲愁,绕着梁木转了好几圈,直至被风吹散。 顿了许久,谭延道,“今日母亲被打了,被陈世平打的。”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陈世平吗?” “你说他是个如玉君子,我当时心里酸溜溜的,很不高兴,你从来没用这样的话夸过我。” 谭延轻笑几声,“阿筱,你眼光是真的不好,老是看错人。” “你看你跟我成亲,结果让你不到十七岁就离开了,冰冷冷得躺在地上,你说陈世平是个君子,结果他连伪君子都不算,他就是个畜生!” 谭延抚摸着牌位。 人老了,很多事很多人都开始记不住了。 他只记得年轻时候的陈世平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当年的陈世平读书优异,脸皮子也不差,迷倒了不少姑娘。陈世平年轻时候重情讲义气,不然谭延也不会放心让自己的妹子嫁给他。 只是他什么时候变得呢?时间太久远了,谭延真的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