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何禾说:“不用觉得有文化隔阂,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
阿布的表情木木的,只剩她自己咧着嘴等着阿布和她一起笑。
好吧,他好像没听懂她的意思。
“版纳的游客可真多啊——”她向车窗外望去。
“旅游旺季。”阿布说。
“看来不喜欢夏天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
“很热呀——还会出汗,有蚊虫什么的。”何禾咬了一口糯米饭含混不清地问:“难道你喜欢夏天?”
“还行。”
何禾数着阿布回答的字数咽下糯米饭笑了起来。
“你下次是不是只会回答一个字?”
“啊?”
还真是。
何禾不说话了,她专心吃着自己的糯米饭。
她尽量想吃的干净一些,可是加了辣子的糯米饭掉在她的腿上留下了橘色的油。
她一急就晃了晃左腿,饭粒滑下她的腿,变成了一条橘色的短线。
她看着腿上那些脏污又开始轻微洁癖上头了,她如坐针毡,举着糯米饭另一只手急切地翻着包包。
“给你。”
“嗯?”
小姨新给买的香奶奶垃圾袋很漂亮,却把她最需要的东西压在下面。
右手够不到左手包里纸巾的何禾焦躁地抬起头,阿布的掌心是一包未开封的纸巾。
“刚刚买糯米饭时老板娘给我的。”阿布说。
他撕开纸巾的封口捏着一张纸巾递给何禾。
何禾仔细地擦着嘴角还有大腿,她的注意力开始全都集中在让糯米饭就留在糯米饭的袋子中。
“是爱我中华。”临下车时阿布反应慢半拍地说:“五十六个民族是它的歌词。国庆节时版纳会放这些歌。”
“哦——”
客运站前往野象谷的游客还挺多的,何禾买了一瓶矿泉水上车后就给阿布现场表演了一出什么叫晕碳。
她上了高速就闭上了眼睛,最后还是阿布拍醒她。
他们刚走进基地就听到象舍传来的一声高亢的象啼。
昨天野象追赶带来的阴影,何禾一下就僵住了。
阿布看出了她的紧张。
“是妞妞。没事。”
“你听得出来?”
“我和它一起长大的。”
阿布说着就留下何禾自己前往了象舍,何禾站在原地,她拧开矿泉水瓶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堆水压下她一肚子的话。
“人家是青梅竹马,你是青梅竹象。”她压不住这句。
“说什么呢?”路远山提着水管和一个竹筐值班室走出来。 “我还以为你起不来呢!阿布带你吃早饭去了没?”
“吃了。”何禾走到路远山身边:“吃的糯米饭,我睡了一整路。要是他把我丢了我不知道。”
“不会的。阿布是个好孩子。”路远山的胶靴踩在刚刚冲过的地面哒哒哒的。
何禾看着路远山走进小屋往竹筐装胡萝卜和香蕉。
远处又有象啼,不过是类似蒸汽机似的一喷一喷的声音。
“他今天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呢。”她有点抱怨。“快憋死我了。”
“谁呀?阿布?”路远山聊着天手上也没停止忙活:“他小时候都不说话,现在长大了还算好的了。”
“啊?”何禾看了看四周后踩上台阶凑近路远山:“他和然然一样是自闭症?”
她的表妹然然就是这样,自闭症,活在自己的世界,连看她都不看一眼。
“不是。”路远山摇摇头:“他8岁那年和妞妞一起被村民在林子里发现的。妞妞刚出生脐部感染被母象遗弃了,不知道阿布是怎么回事,反正一身伤,和妞妞凑在一起不知道待了多少天。”
“要不是村民看见打了电话,这俩宝宝早就死在林子里晒臭了。”
“妞妞的鼻子勾着他的胳膊,他也抱着妞妞的鼻子。然后妞妞就和他一块被送来了基地,王工当时去接的,一下子碰上俩臭乎乎的孩子都差点吓死。”
“后来王工就收养阿布了,要不怎么王工矮墩墩的,阿布却瘦高高的。”
“天呐——”何禾捂住嘴巴,她的肩膀靠在水泥墙壁上还在沉浸在得知阿布身世的震惊中。“怪不得我看他和王工不像呢。”
“他是因为被遗弃才不说话吗?”
“谁知道呢。我都是听王工说的。”路远山提着装满蔬果的筐子向外走:“他也不乐意读书,不上学,就想和妞妞呆着,和象待着。王工也没办法,哦——你以后发消息别给人家发一堆文字哈,阿布不认识汉字。”
“能认识一点点。基地这边从小教他说话所以他会普通话。”路远山又说:“长大了就没小时候那么犟了,我在美国不是选修过一些心理学吗,跟他聊天聊着我就给他教了一些字。”
何禾傻了。
“难怪他只给我发语音呢——”
又是一声象啼,近在咫尺的震耳。
何禾急忙转过身,阿布和王工站在一头巨大的象旁,他正抚摸着象扇来扇去的耳朵。
他转头看向这里,他的眼睛,让她的心脏突然咯噔一下。
他的个子已经很高了,她穿着骑士靴都有1.75,他比她还要高。
而象比他更高。
不是小小的小象,是一头真正的亚洲象。
他和陆地上最大的动物并行,以人类脆弱渺小的身躯。却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