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车行半刻,林木渐深处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有簌簌的风自车窗外掠去。
马车忽然改变了行驶节奏,吉儿的姐姐小荣转醒过来揉着眼睛:“怎么了?怎么停了?是到了吗,还是放饭啊?”说着便回身去推窗子。
窗缝抖风,软帘飘出。只听得“啪”的一声,卷杂着软帘的车窗忽地被从外面重重合上,说是合上不如说是车窗被重物打得劈歪,参差着嵌进了马车的窗框,几茬折出的木芽直楞楞戳在小荣的面前。
小荣先是愣了愣,厉声叫喊起来:“你是谁啊?竟敢暗算我?!你知不知道我可是要去临安的,等到了鲁州名字上了册子,你看本姑娘怎么告你的状!关窗不说轻一点,划破了脸你担待得起吗?”
“姐姐,姐姐你不要喊啊,他们都是当兵的,想是力气大,并不是有心吓唬咱们的。”吉儿忙拉住小荣。
“谁是你姐姐?知道我是你姐姐,还不帮着骂过去?!”小荣瞪了吉儿一眼。
“闭嘴。”窗外有人道,声如钩钺冷锋。
饶是小荣此时说得兴起,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不再言语。
兜起的林风扑面,马车门被从外面大力推开,一个身穿紫色粗布衣衫的年轻女孩儿被推搡着填了进来,本就拥挤的车篷子里,顿时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吉儿忙起身挤到了小荣身边的窄凳上,腾出了林旧这边宽敞些的位置。
刚上来的女子也没道谢,踉跄了两步,回身坐下,手肘搭在膝盖上,大大咧咧喘着粗气,好像刚刚经过长时间的跑动或者挣扎一般。
车门随即“咣当当”关上,一时竟又晃晃地继续前行起来。
正是三月间初春时节,除了早晚凉些,天气已是暖了,车外的林气湿润,车内狭小人又多,互相挨挤着不免热气蒸腾。
“这是什么怪味儿?莫不是车轮子碾了死老鼠?”小荣扇着手中的帕子皱眉道。
林旧其实也闻到了,从紫衫女孩儿一上车,这个味道就散了出来。
林旧识得,这是腐烂尸骨的味道……
佯装着东闻西嗅,小荣“终于”找到了臭味儿的来源。
“哎呀!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没得把人熏死,太臭了!”小荣扇着帕子,起身忙不迭地就想推开林旧身后的窗子。
“干什么?!”车窗外士兵吼道。
吉儿忙拉她:“姐姐,你就忍忍吧。”
“忍什么啊?咱们这是去临安参加云昭令选,去享福的,又不是去坐牢,为什么要和这么臭的人挤在一起,受这个罪?”小荣年纪看起来比吉儿大了些,虽然也有几分水秀,但是眉眼并没有吉儿灵透甜美,下巴尖尖的,一说话脸就有些不自然地扭曲,看起来单弱刻薄。
“哼!”紫衫女孩儿不屑地笑了一下,瞥也没瞥小荣一眼,伸手从怀里摸索了一个豚草标出来,挽了挽乱七八糟的头发,把草标插了进去。
第一次看清楚肖朗儿的脸,实在是张难得的面孔,虽满是泥灰还不时散发着臭味,但是这女孩儿英气十足,眉眼清澈明朗,举目间朗朗然分明大气。
“你哼什么?!这么热的天,你几日没洗澡了?就你这样也能去临安参选?”小荣捂着口鼻,可惜这股臭味好像无孔不入一般乱钻,车窗又不让打开,只让人胃里一个劲儿翻涌。
“临安?!”肖朗儿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下辈子能不能到临安再说,反正这辈子你是没这个命了!”肖朗儿一边说着一边脱了外面的粗布衫子,裹成一个团,愤愤地撩开车窗帘子扔了出去。
吉儿本来怕这个高挑的姑娘不好惹,真和姐姐打了起来,姐姐瘦小,肯定被欺负,如今看她扔衣服,又担心她被兵士教训,就要拦阻。
“担心你自己吧,别过来!”肖朗儿推了吉儿一把。
小荣见她推搡妹妹,立时就要起来动手争持,被坐在一边的吉儿拉住:“姐姐,姐姐别着急,天气热,大家赶路都辛苦,我这里现成的果子,大家吃一个消消火。”
“干什么?!不想活了?!”窗外,被肖朗儿的臭衣服砸在身上的兵士大声吼道。
肖朗儿得意一笑,也不回嘴,自顾自从吉儿手中拿了果子啃起来,又拿起云昭令的告示扇风,一股子更浓的尸臭味道散了出来。
小荣气死了,狠狠死盯着肖朗儿,恨不得把她盯烂了一般。只是发狠也挡不住肖朗儿身上的味道,几个颠簸,小荣终于忍不住,推开车窗吐了起来……
因为小荣的呕吐不止,车倒算是停了下来,众人也得到了暂时休整的机会,纷纷下车,找了粗壮的林木下靠着歇息。
一时,小荣喝了些清水,潮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初,只是不肯与肖朗儿同坐,躲到远远的上风口,靠在吉儿身上歇着。
姚伯老两口腿脚老寒,不喜林阴,只找了车旁干净的地界,坐着吃些饼食。
因为肖朗儿身上太臭,兵士们也纷纷躲到上风口坐着,众人躲来躲去,就只有林旧坐着没动。
“你是鼻子不好使,闻不见味儿吗?”半晌,肖朗儿好奇地问林旧,扫了扫她身上的粗葛衣裳。
“闻得到。”林旧没什么表情,“你是躲到坟圈子里去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躲到坟圈子里去了?”肖朗儿眼中闪烁着些许不可置信,笑着凑近林旧,挤了挤她的肩膀,“你闻过尸臭啊?”
林旧瞥了她一眼:“你安静一会儿吧,有人看着咱们。”
肖朗儿听林旧说,忙转过头寻找,半日瞧见桐树阴凉地里坐着的几个彪形大汉,络腮的胡须皆遮了半个脸面,并看不清眉目:“呵呵,你说他们呀?你高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