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旧醒来的时候,周遭静谧。
风来,竹窗吱哑,月白的帐子外燃着烛火,暗香浮动月黄昏。
林旧识得,这是白梗碎荷香的味道,敛血安神的香。
十二岁之前,林旧和其他的大家千金没有什么分别,住在尚书府雕梁画栋的房子里,金莼玉粒,绫罗锦衣。家学只是摆设并不常去,林旧与肃安,端恒两位王爷的千金一同,在宫里和长她三岁的颖姝公主作伴,念书学针线制香烹茶。
颖姝是皇上唯一的女儿,皇帝儿子很多,就这一个姑娘,爱惜得如同大周的月亮,想要星星都随手摘了插在发髻上,也顺便插在林旧头上一颗,映得小林旧光彩照人。及笄之年的昭华公主赵颖姝出嫁了,嫁给了抚远将军李承恩的公子,林旧做了送亲的使女,陪着公主到了边关,到了便不想走,她喜欢这里的山水,也爱这里的风霜。
“你醒了?”帐外有人说话。
林旧诧异,自己醒了半刻,竟没听出屋里还有其他人。
这个人是李长平。
“我刚进来,这竹窗子总是响,你自然听不到。”知道林旧的诧异,李长平笑道。
“醒了。”林旧想起身。
“躺着吧。”李长平走过来打起床幔,并没有看床上的林旧,“我来给你送药。”
第一次“见”到李长平……
和自己猜测得一样,李长平人如其姓其名,确是周人的长相。
和自己猜测得不一样……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将军,不像他自己口中的“少将军”,若说有一点点的沾边儿,那就是他确实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一身家常青莲色夏袍,随便挽着周人发髻,面如轻霜还冷,净如满月尤朗,高挑健硕,眉宇微倦,竟是个十分漂亮的人。
努力刻画过薛少腾的样子,是这样的吗?林旧不知道,她没有见过薛少腾,可他久历沙场,多少会有一些浴血之气在身上的,何故这样清逸?且年岁也似乎并不相符。难道是自己空欢喜了一场?此人一声少将军,一声“长平”竟和薛少腾半毛钱都没有吗?
林旧心中波澜不定,一边的李长平倒是笑了:“怎么了?我的样子有这么难看吗?这么短的时间你已经纠结了好几个来回。”
“哦,不是,少将军英武。我只是觉得天色晚了,将军为救我们三人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劳烦将军亲自送药,不太过意得去。”林旧说着已起身,想要下床来郑重道谢,怎耐刚一坐起,背上肩上皆火辣辣疼得锥心。
“是不太方便,不过……”药碗烫手,李长平修长的手指抓着青瓷碗边,把它放在桌子上,回身坐进稍远一点的竹椅,“肖姑娘和盛姑娘这几天受惊受冷,吃了药已睡下了,我府上……这府上没有女使。”
林旧一惊,忙看自己衣物并伤口上包扎的绑带。
“是肖姑娘帮你换的。”李长平忙笑道。
林旧默默低下头。
气氛在火烛爆了一个花儿之后,有些微妙,想是竹子在北地不适干热,林旧缓缓挪动身体,想坐得直一些,也带着竹床一阵乱响。
“少将军喜欢竹子?”林旧觉得还是说点什么吧,这样坐着什么时候是个头?李长平似乎没有打算马上离开。
“嗯,喜欢,我家乡有很多竹子,院前屋后都有。”李长平笑道,望着林旧有些苍白
却依然娇生生的小脸儿,“姚姑娘是南周哪里人?”
“我是钦州人。”林旧道。
李长平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将军。”沉默了一会儿,林旧看向李长平。
“肖姑娘问过了。”李长平拿起药盏中的调羹盛了药汁又倒下,翻出渐凉的气泡,“自你们被带进白海大营,我就知道的。你们一行八个人,本来是云昭令中选的秀女,可惜连鲁州都还没到,就被劫到这里来了。”
“你知道?”林旧追问。
“从你们来到也驰,到你在白海营因为那个叫玉莹的姑娘和闫楼河动手,再到你们三个人被关进水牢,我都知道。”李长平把药端了起来,走到林旧床前坐下,提了一调羹,送到林旧口边,“不然怎么会去救你们,总不会是为了去水牢看风景?”
林旧还想再问。
“吃药。”李长平轻轻命令道,不容犹疑。
林旧把药抿进嘴里,一阵苦涩的香气充满了口鼻,让她一时说不得话。
“本来以为你们都是娇弱的女孩儿,不想你的水性这么好。”李长平笑道,清朗朗的暖意,“姚樱,你救了咱们两个人的命,谢谢你……”
有一瞬间林旧觉得恍惚,李长平的眼神明亮又温暖,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竟如此熟悉,伸出手想要自己端着碗吃药:“少将军,我自己吃吧。”
“别动。”拿起手边的锦帕,李长平轻轻沾了沾林旧的嘴角,“不用担心,也别害怕,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药盏没有“抢夺”成功,只得由着李长平一勺一勺将药送来,再一口一口喝下:“可是我们三个被这样救出来,最迟明日送饭的时候就会被发现了,到时候若是查究起来,少将军怎么应对?”
“没有人会来我府里查。”李长平一边喂药一边随口答道,伸出手擦拭了一下林旧脸上的药汁,这次没用帕子。
“少将军。”林旧忙向后躲了躲,脸上红云四起,为着李长平太过亲昵的动作。
“也驰人,北周人,都不会来。”李长平脸色凛肃,好像极不愿意说出这几个字,说着便厌烦,“所以不用担心什么搜查,安心养病就是了。”
“即便是……”李长平顿了顿,见林旧仍是不解,“即便是他们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