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浸溪觉得自己这一生好像都是一个笑话,居然在试图理解自己的仇人,居然和自己仇人的儿子称兄道弟十四载……
他的眼皮重得好似怎么也抬不起来,但沈浸溪却在这模糊间看到了他的爹娘,他们在向他招手,“溪儿,快来。”
沈浸溪拼命地向他们跑过去,却感到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不省人事。
“阿溪!”
“四弟!”
钟颜扶住了倒下的沈浸溪,还把跑过来的沈煜推开了,“你走!”
现在钟颜对这人一分善意都没有了。
旁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周景臣似乎极为痛快,只“哈哈”大笑着。
钟颜被突然倒下的沈浸溪吓得不轻,摸摸他的脉搏后发现只是气急攻心晕倒后才稍稍放下心,将沈浸溪扶到屋内躺下,仔细擦去了他嘴边的血迹。
钟颜却没发现,这个过程中,自己一直都是发抖的。
钟颜气极也恨极,给沈浸溪轻轻关好房门后,又来到屋外,走到还在笑着的周景臣面前。一句话也没说,抽出雾隐剑将周景臣的肩膀刺了个对穿,一下还不解恨似的,又来了几下。
看的旁边的沈煜不敢阻止,但又害怕钟颜将人弄死了。
不过所幸,钟颜还是有理智的,“放心,在你罪行没有昭示天下之前,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让你好好活着。”
钟颜分寸把握得非常好,专挑让人疼痛又不致死的位置下手,周景臣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但钟颜还没有停止的样子。
“住手!”
一人跑了过来,衣香鬓影,步摇散乱也不在意,语气里全是着急。
倏忽站定,挡在周景臣面前,“颜儿,你要杀便杀我吧,放过我父亲。”
“你以为我不敢!”还带着滚烫人血的雾隐又架在周潋容的脖子上,瞬间再次饮了血。
儿时姊妹至交,如今却刀剑相向,四目相对,谁也不肯退一步。
沈煜也不知如何劝解二人,一个是自己深爱过的女子,一个是最懂自己的贵妃,“贵妃,言阁主,你们有话好好说。”
二人对峙良久,一言不发,也没把沈煜的话听进去。但最后终是钟颜松了手,撤回了雾隐剑,对周潋容和沈煜下了逐客令。
***
沈浸溪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钟颜,她的脸上全是担心,看到他睁开眼睛,钟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阿溪,你终于醒了。”
“嗯。”沈浸溪不想让钟颜担忧,只低低发出一声回答就躲开了钟颜直直盯着他的目光,然后想要坐起来。
钟颜赶忙扶住沈浸溪帮他坐好,就看到沈浸溪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放心吧,我没事了。”
“阿溪,我说过的,你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勉强自己。”
听到这话,沈浸溪有些怔愣,但还是顺着钟颜的意思慢慢收回了勉力支撑的假笑,“颜颜,冬天是不是要来了,感觉有些冷呢。”
“啊?”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钟颜下意识看向窗外,只看见屋外梨树光秃秃的枝丫,任秋风凄厉地吹打着。
冬天真的要来了。
“很冷吗?”钟颜虽然是在问沈浸溪,但人已经走过去关好了窗子。
等钟颜再回转床榻边的时候,她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才忽然明白了沈浸溪那句话的意思:冷的哪里是身体呢?
“阿溪……”钟颜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好像说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是徒劳的,但她如果不说一句话,就会觉得这屋内静得可怕,沈浸溪好像不存在一般,她都要抓不住沈浸溪了。
一想到这里,钟颜就觉得害怕,说出的话也顾不得细想了,“阿溪,我带你走,我们去江湖,再不管这些事了!”
“好。”沈浸溪看着钟颜急急抓着他胳膊的钟颜,柔声答应她,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儿温暖之色。
钟颜听到沈浸溪的回答,又看到沈浸溪将她的手收入掌心,心中的害怕才消散了一点儿。但钟颜也清楚地知道,沈浸溪的这个“好”不过是安慰她罢了,以他们两人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现在抛下一切远走高飞呢?
“阿溪,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钟颜试探着问出口。
看着钟颜殷切担忧的眼神,沈浸溪将自己内心的矛盾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本的计划是让周景臣认罪伏法,让我父亲沉冤昭雪,我便没有什么所求了。至于这江山我是半点儿兴趣也没有,而皇兄……沈煜确实是一个好皇帝,所以在一切了结之后,我会解散所有旧部,维护好他的江山。”
听着沈浸溪将原本的计划凄苦地道了出来,这也是钟颜原本就猜到的,但现在又出现了这样的变故,好像一切都是枉做好人了。
钟颜听沈浸溪又说道:“可是现在,让我心无芥蒂地继续帮他坐好这个皇位,我做不到……是他爹,害死了我所有的亲人……”
说到这里,沈浸溪的恨意怎么也无法平息,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钟颜深切体会到了沈浸溪内心的悲苦,却无能为力,生平第一次如此无奈,不知道该如何帮助沈浸溪,“阿溪,不管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最后只能化作一句坚定地陪伴与相守。
这句话仿佛把沈浸溪从那恨意中拉扯出来,看到触手可及的钟颜,沈浸溪才仿佛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拼命抓住这唯一的浮木,“颜颜,我只有你了。”
“不,你不止有我。阿溪,我们已经成亲了,我的爹娘便是你的爹娘,我的哥哥便是你的哥哥,我的朋友便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