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萦绕在小小的房间之内。
池鹭做了个嗅闻的动作,醇厚的香气却比她预想的更早一步被她感知。
她顿住动作,将目光移向手掌。
所见的骨爪纤小、细弱,与白骨夫人那身红骨截然不同。一些裂纹深刻在惨白的臂骨上,条列纠缠,像极了灰白平原上干涸的河床。
原来未着幻象。
她收回手指,皮肉幻影却不曾随心意相继长出,甚至连妖力运转也慢慢凝滞。
这……
有些奇怪。
分明她进门之时,没察觉半点妖气神力,这房间就和其他的一切房间同样普通。
但异样已生,再回述从前便有几分推脱的嫌疑。
于是池鹭将将之前见闻往脑中一拢,看向房中唯一的活人。
这个圆胖的男人闭着眼,躺在矮木床中,青纱帐被揉成一团结在床架上,另一边,四方柜靠墙摆放,柜上盆巾早积了一层薄灰。木凳木桌竹椅被凌乱摆在床前,若将床上被褥换作稻草,这个房间,便与牢房也没什么区别。
很难想象会有人愿意居住在这样狭小黑暗的屋中——分明旁屋无人。
那些位于此地、极个别的青砖瓦房,纵比不上高门大户,也比这蓬顶茅墙的破屋要好上许多。
而这人如何,也不像个箪食瓢饮,居陋巷也忘忧的贤士。
池鹭慢慢地站起身。
或许这便是她去而复返的原因之一。
她其实对那些闲人口中的“妖鬼”兴趣不大,毕竟白虎岭满山的小妖,她要看奇形怪状的,何必要跑到几百里外的宝象国来。
但……今夜实在无事,若将这良夜白白浪费在某间客栈的床上,也辜负了她变成妖怪之后获得的旺盛精力。
池鹭小心地迈出一步。
没了幻皮的包裹,妖力也被限制,她行动时其实很容易发出声音。
因此,为了避免骨头碰撞的“咔哒”声吵醒那个不知道沉睡与否的人,她不得不格外注意。
按照套路,她现在应该排查此屋的物件,将重点放在柜后或者墙中。
然而,这间屋子内的东西一眼就能看清,她早在那人喝酒时扫了好几遍,就连那柜中,她也——
灵光顿现。
池鹭慢慢地将目光挪到了那个人眼睛上。
在她的注视中,那双包裹在眼皮下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
月光下的碎骨冷透了,残酒也慢慢晕进旧桌,床头褥下,那一角泛黄的纸是如此显眼。
谁为他布下这个不引人注意却威力不小的阵法?
当那人睁眼,这旧屋便与一般房屋无异,任妖魔鬼怪来去自由,可他脸横凶气,手握宝刀,醒时未尝不能与普通妖魔一战。
而当他阖目、似睡非睡之时,这阵法就把那些暗怀心思悄然潜入的妖魔禁锢起来,限了他们的妖力,将它们慢慢逼回原形。
这世间妖物多由兽禽而化,若失了人相,又没了妖力,如何还能自如地使用为人所造的器物,如何还能自在探查却不发出一点异动?
若她白虎岭的小妖无意走进这里,此时应已慌张地把这个房间拆遍了。
这样的动静,怎么会惊不起人?
如今只能庆幸她是白骨成精,纵归了本相,仍有行动之力……只是,如果闯入的是武艺出众的普通人,这人又该如何防范?
思绪转动中,理智告诉池鹭需要尽快离开此地,毕竟无论这人与妖怪有何关联,都与她毫不相干。
她来宝象只是为了买卖东西,应似寻常人那样旁事不管,交易结束便速速归家。那好心大娘说话间漏了信息,说她家居于附近又如何?各人有各人的运道,官府地府争相管之,她实在不该多插一手。
但,土地所言历历在耳。
她忽然思及。
这个能用来对付妖魔的东西,若改了改,能不能用来对付……
神?
似为应和这不端心思,窗外哀怨哭声又起,细细绵绵,若隐若现。
这哭声里,她的魂好似离了躯体,迷迷茫茫要往门外撞去。
原来等在这里。
池鹭抬起发沉的手臂,顾不得会将人惊醒,三两步掠近床沿,将所剩无几的妖力拍进那人的身体,又抽掌砍击了颈侧以防万一。
她迅速抽出那张符纸,将它藏好。随后摒弃感觉,由着自己应和那哭声,跌跌撞撞往门外去。
双脚踏出门坎那一瞬,她犹豫了一下,没回身将房门恢复原样。
那人明朝醒时会立刻发觉屋内进了人,若她来得及赶回,尚可看看他的反应。
月亮悬在西边天上,比她潜入时更大更弯。巷子铺着一水的月光,却没有半点活物的气息。
夏夜的常见鸣虫似乎也知晓危险,远远地离了此地,长巷之中,一副骨架慢慢生出了皮肉,目光呆滞地沿巷游荡……
*
“哈、哈啾!”
叽叽喳喳靠躺在老虎妖腹上,惬意地将双脚一蹬,只是刚刚坐好,它便打了个喷嚏。
“昨夜受凉啦?”听见声音的鹿妖问它。
“许是。”鸟妖不在意地挥了挥翅膀,将脑袋一仰,看着天上的月亮,“大王何时才归呀?”
老虎妖转过脑袋,仔细地看着鸟妖的神色,深沉道:“叽叽喳喳,你不对劲。”
“?”
鸟妖弹起冠羽,只听得翻天虎道。
“平日里两三个月不见大王,也不曾听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