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鹭甩甩手,将毛笔递还。
接笔的少年伸着头,瞥一眼纸张,夸道:“小哥好字呀。”
她笑一笑,食指和中指一弯,便把麻纸折回,躲过了他的视线。
那少年见此,也不恼,嘻嘻笑了两下。
池鹭从身上摸出两个铜板就要递出去,那人却“诶”了一声,将她的手挡回。
这是……?
池鹭不解看他。
“小哥可有意同我作伴?”那少年目光狡黠,身材壮实,他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你字好,我画好,若我俩同支个摊儿,往城门口摆一摆,替往来客旅写些家书信件什么的,每日挣它个几十文,不也是桩好事?”
闻言,池鹭扫了眼他摊上摆开的画,虽然笔画粗陋,但形神皆俱,颇有几分意趣。
她不是在宝象国讨生活的人,便摇了摇头。
“可惜。”那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继而又笑,“今日这单便当个开门彩,算我沾沾小哥的文气,若来日小哥有字要写,还望多照顾照顾我家生意呀。”
池鹭将钱放在桌板上:“不是说城门客多么?怎在此支摊?”
“若我挪到别处,今日也无缘碰不上小哥不是?”他的目光在铜板上一触即分,随即直视池鹭,乐呵呵地打趣了自己一句,坦然答道,“我家学的是雕花绘草的手艺,只识得几个‘寿’‘喜’‘福’的字,我嘛,肚里没几两墨水,便爱装个才子样子——像不像两说,这不,躲了阿爹阿娘出来摆个摊,替有缘的过客画画家书。城门那里不识字的人多,识字的人也多……”他略有些羞赧地摇了摇头:“我独自一个儿,可不敢往那处招摇。”
池鹭“唔”了一声,文与画,不都是传意的方式么,何至于分个高低。不过她没将这话说出口,只是又看了两眼那些栩栩如生的图画,一个念头忽然从心里冒了出来——
“但你不知,”少年双手支在桌上,往前一靠,神神秘秘地说,“我待在此地,还有他意……”
随着他的动作,池鹭看见少年身后的那个布包里滚下一块雕了半只燕子的木块。
她收回目光,见人已至眼前,便略往后退了退。
“瞧见倚在墙角的盲眼先生了么?”
池鹭往他示意的地方一看,果见“神机妙算”的幡子下坐着个老道,苍颜鹤发、衣衫破旧,垂着头坐在旧街上,不见仙风道骨,反倒显出一种积年的落魄。
那少年抬抬下巴,悄声:“你瞧他像个丐公模样,可实际上,他却十分厉害哩。”
“是算得准么?”
少年一顿,老老实实:“不是……但我又不学他的‘卜算’。”
“他识的字可比我爹娘多得多哩。”少年把自己的打算说给池鹭听,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见着你前,我正犹豫是否要拜他为师,好多学几个字,来日也好往城门口支个摊,见见人情,但碰着小哥后么……”
他叹口气,苦着脸摇摇头,用期盼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了瞧池鹭。
池鹭瞬间就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意思——原来是把学字的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老道,装作什么也没听出的样子,肯定道:“好想法。”
少年狐疑地望了望她,愣了两秒后又挂起笑。
池鹭微微点头,告别这少年,将纸折了折,揣在袖中,沿街信步往北而去。
官署和皇宫都坐落在北向里,以她昨夜见闻……池鹭觉得对自己来说,无论是将这张纸拍在匾下案头还是禁城御桌上都不费吹灰之力。
正因如此,她走在街头,难得生出几分犹豫。
念头转换间,人声传入耳中,她无意瞥见街边一家成衣店里摆着各式帽子:有蔑丝的、狐皮的、虎斑豹纹的、五花嵌珠的。
店中人来人往,看起来生意十分兴隆。
她算了下自己身上的银钱,捻了捻袖里的纸,还是决定先将这纸送到。
刚抬步,便听见遥遥地有人兴奋地说:“诶?听说了吗?城南抓了个拐子,差爷们正压着人要去升堂。”
“有什么稀奇?那里有几个人是好的?何况拐子不年年都抓么,何必大惊小怪?”
池鹭没停步,妖身的能力摆在这里,隔得再远,她也能在一片嘈杂中清楚地捕捉到两人的对话。
“往日那些个是没什么稀奇。今日那个住在嗯、嗯里……”
“哪里?”
“哎哟,李三家被灭户这事儿知道吧?”
“……李三?好像是有些印象。”
“ 嗐,那个拐子就窝在那片,床底下开挖着一条道,差爷们探了,能一路通到城外去。”
“嚯!从城墙底下挖出去?这小子有本事!”
“可不是吗?这人怕是……嗯。”
“诶,你别说,不疯的哪个谁会干这事儿?”
“不错。听说那小子还不知从何处偷来一把宝刀。”
“宝刀?”
池鹭皱了下眉,慢下脚步。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这刀可有来历?”
“难说。只知道十几根棍子交上去却被他一把砍断。”
“如此凶匪,是如何抓着的?”
“这不巧了?正有两位义士住在附近的客栈里。现在呀,差爷们带着他俩一块去见老爷了,不说纹银百两,便是别的嘉奖也少不了。”
“诶呦,怎不让我撞见这么个疯汉呢?”
“去去!你若见了,保不齐早躲到何处去了!听围观的人说呀,那疯汉屋里都是骨头,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