蝽喜欢过年，每当这个时候，家里所有人都会忙得顾不上他。那三个女人顾不上看着他，他们要准备年关那几天见人的衣裳首饰，还得设法给这小院子里多要一点物资，做新衣的布匹，过冬的炭火；白家其他人也顾不上驱逐、教训他，甚至各个通道的守卫都被放松了，因为每天有太多人进进出出。夫人们每天都约了做衣裳做首饰的店家上门看货，白家各个铺子里的人也要上门来找家主公过目账本，尤其大夫人要准备过年祭祖和祭神的事，所以上上下下都要打点。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蝽忽然也被四奶奶拉进了这场混乱的奔忙之中。小院子里忽然来了陌生人，那个人来给蝽订做衣裳，又有一个人来给蝽理发。四奶奶高兴地直搓手：“你爷爷说要见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算想起来这儿还有一个白家的血脉。你得给你奶奶争气，只要家主公看得上你你就出息了……”
蝽又变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他讨厌这样，尤其讨厌自己没法再悄悄出门探险玩乐。不过四奶奶似乎很开心，他也就只好忍了。
他不得不提前学规矩，见人的，叫人的，甚至四奶奶还兴奋地给他讲起了每年祭祖和祭祀家神时的情景。他教他到时候躲在最后面，看到别人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只要安安静静，有样学样，应该就不会出乱子的。四奶奶还一时兴起，头一次说起了白家家神的故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白家的祖先还姓吴，是个生活在北边的一穷二白的猎户。
那时候的拂灵洲还只是北边大陆一个投放凶犯的监牢，岛上除了司监天府西门长官一家和他手下的那些监管犯人的官人外，剩下的都是从大陆上运过来的犯过案子的犯人。——那时候这岛上还没有家神大人，也就没有现在这个可出不可进的护岛结界，所以大陆上的人还能自由出入这里。
蝽：“犯人是什么？”
“就是犯过错的人。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们都是坏人，因为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也有被诬陷的好人，也有因为太笨而犯错的人。反正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坏人是最多的。而我们姓吴的老祖先夫妇，就是偷马匹的强盗出身。听说他们专门伪装成牵马的人，好偷那些行人被拴在外头的马匹。他说要帮那些行人牵马去吃草喝水，结果就直接把马给牵走了。
“要不是他们有一回偷了一个大户人家的一匹名马，还不至于被流放到这拂灵洲来。”
预感到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阿香和乳娘急急忙完了手边的事就端着零食——几碟干果和鱼肉干，点心和一壶酒一齐来到了四奶奶跟前。阿香在近旁点起了灯，帮四奶奶磨指甲。
四奶奶继续道：“不过那时候这拂灵洲上没有人，荒无人烟，没有房子，也没有给人偷的马。所以除了那些凶穷极恶之徒被司监天府昼夜看管着，在岛上造船只，造屋子，剩下那些罪行并不严重的人都可以在岛上自由行走，甚至能做些营生。他们反正也逃不出去，因为港口和船只都在司监天府的监管之下。于是那对夫妻就去了北边，一面打猎为生，一面生孩子成家。不过那时候的拂灵洲太穷了，光凭打猎根本就活不下去，所以那个妻子生下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就病重去世了，前头两个孩子也夭折了一个，还有一个患了大头病，三岁了都还不会说话。”
蝽：“什么是大头病？”
“就是一种吃不上肉的病。那孩子喝不上奶，吃不上肉，脑袋里就越来越涨，人也就不开化。现在拂灵洲也还有这种病，就是那种很穷的地方才会有的病。”
蝽：“那然后呢？”
“老祖宗没了妻子，自己又正好在上山的时候摔断了腿，没法再继续打猎，就觉得自己真是活不下去了。便打算带着自己的大头孩子去投海。他们想去北方投海，这样说不定魂魄就能飘回大陆，和大陆的亲人们团聚。结果还没走出那座山，就遇到了家神。
“那时候的家神还不是真正的家神，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他说自己是老祖宗几年前从一头狐狸口中救下的白鹤，在路过东海一座仙山时意外有了一桩际遇，竟修得了半个仙身。只是如今要想成仙，须得了却人间所有恩怨，所以来这里拜访故人，要报答猎户的救命之恩。”
阿香：“那老祖宗能信这话吗？这么玄乎？”
四奶奶笑道：“就是不肯信呢。”
蝽嘴一撅：“我就信。”
四奶奶继续道：“那老祖宗不信家神的话，但看家神的装扮不像普通人那么破烂朴素，而且还穿着一身白衣裳。虽然那时候大家都是穿染不起的麻布素衣，但那些素衣绝不可能这么白，白的就像天上的云朵，冬天的雪似的，就有些半信半疑。所以他就试探地问他：‘那你打算怎么报恩呢？’
“那男子便答：‘我如今会仙术，为答谢恩公，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只要不违反天道人伦，我都会尽力满足。’”
“哇，三个愿望！”阿香向往地长叹一声。蝽也跟着叹了一声：“哇，三个愿望。——那然后呢，那个人又是怎么说的？”
四奶奶：“听了这话，老祖宗就更不肯相信了，自己穷苦奔忙一生，灾厄不断，哪遇到过这种好事？！他就故意为难青年，许下了一个在他看来绝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如果你真有这么神通广大，那你能治好我这条腿吗？’
“白衣男子爽快地答应了，也没多说什么，便飘然而去。那老祖宗自然以为那人是被自己戳穿了骗局才逃之夭夭，不过遇到了这种怪事，想死的心也就暂时搁置了。回到了住处，饿着肚子捱了一晚。谁知那晚一觉睡到天明，次日起来，不仅自己残废了多年的腿完好如初，而且通体舒畅，筋骨轻快，似乎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这下老祖宗是不信也得信了。
“于是第二天再见到那白衣男子，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