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关键处就停下,表情又恢复成被捕前那种风轻云淡的样子:“我要喝茶,最好是白茶。”可他的衣服还带着被捕时挤压出的皱褶,加上那头揉乱的白发,总有些瘆人的意思。
警员觉得他这状态很不正常,紧盯住人,其中一个端了纸杯回来:“这里不是你的工作室,只有白水,喝吧。”
纪览芳戴着手铐的手捧着纸杯,盯着里面透明无色的纯净水,晃了晃,又吹了一下,就像真的捧着茶盏一般。他望着纸杯出神,良久才喝了一小口。这一小口水喝下后,他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仰头灌进剩余的水。有细小水流从他的嘴角顺着下巴淌到周边与地板上,也不擦,似乎毫无所觉。
“你拖延时间没有意义,赶紧继续。”警员催促了一句。
“好,好,”纪览芳语气平静下来,“我说的转机,其实就是找到了一个师父。”
救援队的常驻队员们都在场,听到“师父”两字,除了虞佳期和马其乐,其余三个都变了脸色,有白有青有黑。
“师父会不定期给我提供翠鸟毛,他只找过我四次,但每次都能带来至少够我完成两套作品的翠鸟毛。”即使是现在,纪览芳提起他依旧充满感激:“要不是师父,我根本没机会继续我的事业,根本达不成如今的成就!”
“成就?”负责讯问的警员听不下去:“如果坐牢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成就的话。”
“你们不懂,都是俗物,”纪览芳毫不掩饰嘲讽的口吻,“你们都是一些不懂欣赏的瞎子!不不,即使是瞎子,也会被美丽涤荡灵魂,你们充其量只是两脚猪。”
“注意你的言辞!”警员厉声道。
“反正我都要坐牢了,有什么关系?”纪览芳嘿嘿笑,就好像刚刚求饶想要争取减刑的那个人不是他。
警员手中的笔在桌子上敲敲:“继续说你这个师父,他是你的供货商?通过什么渠道认识的,叫什么?关于他的信息你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纪览芳重复一遍:“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警员当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纪览芳掀了下眼皮:“你们连这几个字都听不懂?我说,我不知道。师父就是师父,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我只叫他师父。”
警员讽刺:“那就说说联络方式,难不成你们都通过心灵感应交流?”
“呵呵,真幽默。”纪览芳笑得干巴巴:“当然是用手机,短信。哦,不过我都删除了,你们应该有办法恢复吧?”
他说完这句,监控前就有人跑去联系技术人员。
“最初是怎么认识这个‘师父’的?”警员执笔问。
“有次我自己去抓鸟,大概是去年的五月份,”纪览芳把头发抓得更乱了,“我蹲了一天都没有什么收获,准备离开时,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中年男人。”
警员精神一紧:“他就是师父?”
纪览芳嗤笑:“怎么可能。”
“我只知道他姓于,一直叫他老于。他看我空着手来,又要空着手走,就跟我搭话。我才知道他是附近村里的,经常在那一片设网捕鸟。”
“他听我说是来抓翠鸟的,就说他抓到过不少,只是都被‘师父’收走了,说如果我想要,他可以帮忙联系,我们就这样联络上了。”可能是太无聊,纪览芳手指沾了喝水时在桌面上留下的水渍,熟练地绘出一个个传统祥云图案,一连画了七八个,没有一朵云纹是重样的。
手指动作间,他又道:“之后‘师父’就让老于负责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在同样的地方。”
问到这里,警员提出暂停,出来了一个人到观察室。
“纪览芳说的‘师父’,你们听过吗?”出来的警员看向众人。
闫山把之前捕蛇的案子讲了一遍,警员去调了卷宗看:“这个人涉猎范围真够广的。”毒蛇和翠鸟,毫无联系的两类动物。
“你们对纪览芳的取证有心了。”警员都有点佩服他们了:“只是偷猎者向来行踪不定,不好追捕。”
“要是让他主动来呢?”一直沉默的关昭这时出声。
警员顺着她的话问:“你有什么想法?”
“纪览芳不是在这?让他联系那个老于再次交易,如果能进行下去,‘师父’肯定就要在最近与老于联络。捕蛇案抓到的那个下家什么都说不出来,跟太久没与‘师父’联系过也有关系。这次如果抓住老于,也许就能多得到点线索。”
“可行,我们会安排,”警员听完后当即采纳,“在工作室录音,也是你的主意?”
关昭应是。
警员就对闫山说:“有这么机灵的女朋友,有福气。”
“不是不是!我们不是男女朋友!”这次关昭有了心理准备,及时解释:“那是演的。”
警员视线在二人中逡巡几回,摇头:“我干这行也有些年头了,是不是演戏,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没继续说,想着没准是小姑娘害羞,就别揭穿了——屋里几个救援队的成员,看样子也都关系不错,但只有他们俩无论站坐都保持在近程亲密距离内。这是独属于父母与子女或夫妻等特殊关系的空间距离。小于十五公分,在这个距离内,可以感知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最便于安慰、爱抚和保护。
关昭没再辩驳,不然难免显得有点神经质。闫山还是那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她都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其实在心里暗爽。
技术人员拿到手机恢复出来的短信记录时,之前捕蛇案的负责人也来了,他先看过了结果,这会沉着脸:“你们看看吧。”
闫山捧着文件夹向关昭这边倾斜,赵浩成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