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听说武成侯病了,关心的很,特意让咱家过来看看。”杨文秀说,他冷眼看着武成侯府的布置,听宫内秘闻,说是武成侯如今形同囚徒。
好像的确不错。
门口这些甲士与其说是看家护院的,倒更像是不许武成侯外出的,而这围墙高的的确有几分压抑。
按理说侯爷生病了这么大的事,府上竟然静悄悄的,只有宫中带出来的几个宫女忙活着煎药,其他的奴仆就像是事不关己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武成侯的处境。
而如今皇上让自己送药来。
没人煎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这场病,寻常的药是治不得的,唯有皇帝赐的这副才行。
杨文秀知道,当今圣上最通医理,当年先帝起事的时候,这位李家三公子就被称为关东神医了。
不得不说先帝的四个儿子,除却早亡的次子,都是人中龙凤。
太子监国,坐镇后方,确保先帝粮草丰沛,毫无后顾之忧,而宁王最善征战,深得君心,当今圣上医理精熟,百通百能,犹善解毒。
人人都说先帝好福气,儿子各个都是栋梁之才。
杨文秀虽然不是什么老人,也不是什么心腹,但是但凡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而他正好擅长捕捉这种痕迹。
如果说在深宫二十年教会了他什么,那就是嗅出血的味道吧。
杨文秀是十岁入宫的,在乱世之中父母双亡,亲戚给了他两条路,要么去娼馆,要么阉割入宫,他选了入宫,净身师傅来过之后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就被懵懵懂懂地领进了这红墙绿瓦之中。
他和所有小太监一样跌跌撞撞挨打受累的长大,他的师父不比一般人好也不比一般人坏,脾气暴躁但也算护短,会因为一点小事把他的脚心打得几天不敢挨地,也会骂骂咧咧地给他擦自己省下来的冻疮膏。
他跟着其他小太监一起开蒙读书,熟悉宫里的规矩,他们都对自己在这座庞大冰冷的宫城里劳碌一生的命运有所觉悟。
运气好,也许会熬成大太监,在宫外置上一处私宅,养个聊胜于无的女人。
运气不好,就一辈子干着脏活累活,直到某一天倒毙身亡,拿席子卷了扔出去,很快就会被所有人遗忘,就像是从来没有活过一样。
杨文秀不清楚自己的命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因为他在十四岁的那一年,被皇上宠幸了。
那一天他正在当差,刚刚将糕点端给皇上,他突然留意到了自己,
对于那个晚上,他不记得什么了,只记得血液和疼痛,像是要把他拦腰斩断,或者从中间撕开一样的疼痛。
他被一切目光所及之处的东西侵犯身体。
一片乱七八糟中,他听见那个男人咬牙切齿地说还是太监好,太监不会怀孕,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闲事。
当然他活下来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对外只说是挂灯笼的时候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算算日子,好像那一天正是白氏声称自己怀上孩子的那天。
他当然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过这件事。
那时候他们都说他美丽。
说他比六宫粉黛都秀美,他也从来不说什么,只是继续当着差,恭顺而平静地生活着。
皇帝赐了他金银财宝,他知道,刚得了赏赐,按理说应该去孝敬师父的。
师父上了年纪,当时找的净身师傅但求无过割的太深,下半身烂的厉害,离他近些就能问到他身上各种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杨文秀知道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变成大家避之不及的一团恶臭的烂肉。
“师父。”他端过了金银,“徒儿来孝敬师父。”
师父看了看他,拿起了一块金子,咬了咬,“咱家很难说你这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慢慢地看着日影和光斑,“你自己留着吧。”他说,“存点银子,将来养老用。”
杨文秀没有动,师父突然笑了,“自己拿着吧,来的不容易。”
杨文秀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只要做个不好也不坏的人就好了,他对自己说。
守卫看了看他的打扮,明显是从宫里来的,绯色的圆领袍证明着此人应该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之一,于是打开了门,将他放进了武成侯府。
杜毓文已经烧了一天了,他从早上醒来就感觉头重脚轻,整个人一举一动都好像在云端一样,他知道自己又发烧了,然而这烧却迟迟退不下去,和往日里大不相同,他不由得想起了皇上赐给他的丹药。
他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疼,眼前也一片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杨文秀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这时机也不知道抓的如何,他不确定杜毓文到底清不清醒,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搭上话。
他让下人把杜毓文扶了起来,然后拿起了小半碗清水,将皇上给他的丹药喂杜毓文服了下去,青年眼睛微微动了动,然后他虚虚地张开了一线眼,依旧一副目不能视物的样子。
这药还真是厉害,杨文秀在心里想,那青年服了药,依旧混混沌沌,处于半昏迷之中。
看来今天是说不上话了,杨文秀想,白跑一趟倒是也正常,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浪费感情,于是他转过了身,交代下人照顾好武成侯。
“杨公公吃过茶再走吧。”他听到了一个邀请。
是那位公主,杨文秀想,“殿下,”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殿下赐茶是咱家的荣幸。”
武成侯府上的茶不是什么名品,杨文秀刁钻的舌头当然尝的很分明,他找些话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