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宁倒了杯茶,指尖沾湿,在桌上画了两个圈。她指着其中一个说:“这是绑架我之人。”随即,指着另外一个圈,“这是今日刺杀之人。他们都想取我性命,回城途中必然还会有截杀,她们几个不能跟我一起走。”
季景澜颔首。
“今日的刺客冒充苏家死士,背后之人定身居高位,以我之能正面相碰如蚍蜉撼树,不如顺水推舟把消息透露给苏家,不,透露给荣国公府。”沈岁宁手一滑,“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小姐是想祸水东引,坐收渔翁之利。”季景澜余光瞟了眼女子被茶水濡湿的指尖,眉色不动,“距离瑶都三十里地是一处山坳,名曰冷风坳,两侧山势陡立,只余一条狭长窄路通行,适埋伏。”
冷风坳,冷风灌之。南北坡线陡长,坡顶为坳,入之如瓮中捉鳖。昔年,大瑶开国武帝便是在冷风坳设埋,活捉封地在瑶都的圣京诸侯王,从而自立为王,建国为帝。
“你的意思是——”
“引君入瓮,瓮中捉鳖。”
*
王素意几人安排妥当,季景澜带着两名属下护送沈岁宁回瑶都,接下来三天,途中风平浪静,没有一个刺客的影子。
沈岁宁没有放松警惕,如他们所料,终于在距离瑶都三十里的山坳,再次遭到对方埋伏。
山风猎猎,黑云翻滚,林间飞鸦阴森恐怖,骤雨席卷而来,山川变色,天地顿时陷入黑暗。
雷鸣电闪,响彻天地,马匹受惊,伸脖嘶鸣,脚下发狂。急风卷地,百草尽折,车厢被吹得摇晃不止。大雨如注击打在马车顶,风卷起车帘直击沈岁宁,沈岁宁一个不稳,侧身摔上车壁,肩骨与车厢相撞,只听见“咔嚓”一声,肩骨处传来钻心疼痛。
暴雨中,季景澜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拽紧缰绳,拉稳马匹,待一人一马平静下来,扭头一看,马车正在剧烈晃动。
季景澜足尖一点,飞身上马,倾身紧抱马脖,双臂绞死,马匹仰头嘶吼,四蹄奋力挣扎,企图甩开背上之人。
季景澜双臂紧锁,臂上肌肉硬似铁,双臂猛然一转,马匹轰然倒地,竟被活活勒死。
沈岁宁额头布满密密冷汗,马车停下,她忍痛坐好。
雨水冲刷季景澜面颊,鬓角,眉心和眼尾全是冰凉冷意,他上前一把掀开车帘,眸光触及她额间汗珠,心下一怔,刚想说话,耳边便传来利箭穿风破雨之声。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季景澜右手出剑,“钉”的一声利箭一下钉入车辙,狂风骤雨中,只见露出的半截箭羽。
沈岁宁忍痛凝眸,方见男子持剑横档于车前,风卷起他的衣摆,雨拍打着他的身体,而他仿佛不知疼痛,眸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沈岁宁心想:若不是他眼疾手快,这支箭没入的便不是车辙,而是自己的血肉身躯。
对方一箭射空,心有不甘,倏尔箭如雨飞,划破长空,驰掣而来。
黑衣人人从山坳倾泻而出,瞬间包围山坳中的两马一车。
风越刮越狂,雨越下越大,黑云压顶,天边电闪雷鸣越发轰震。
怒吼、呜咽、狂奔,朝他们而来。
沈岁宁望着对方数十人,唇抿成了一条线。
“沈三小姐。”
黑衣人黑纱蒙面,头戴箬笠,刀光一闪,沈岁宁只能看见他们嗜血的眼睛。
“阁下有何见教。”沈岁宁右手指尖轻颤,肩胛骨处传来的疼痛愈发明显,倏尔电闪,照见她苍白面容。
季景澜目光凝于她指尖,眉心一蹙,沈岁宁不动声色朝他摇了摇头。
“有人托我们来送沈三小姐一程。”黑衣人狂傲,声音在山坳四面八方回荡开来。
“哦——”沈岁宁唇间微扬,似带了几分疑惑,诚心请教道:“不知阁下受何人所托?”
“小姐多说无益,拖延不了时间。”黑衣人刀光一铮,空气中传来轻鸣颤动,“素来听闻小姐美名,边境战场扬名,治理洪灾杀贪,今日在下许诺,留全小姐芳体,来生再做个富贵人。”
“我方仅有四人,阁下还怕杀不了我不成?”沈岁宁笑,目光隔着黑云风雨如电掣,“杀我之人,在皇室。”
对方一怔,冷漠大笑,笑声环绕山谷,“沈小姐才智精绝,可惜了可惜。”说完,男人抬手一挥,身后黑衣人倾巢而出。
“一个不留。”
季景澜手下已正面迎敌,季景澜放下车帘,低声道:“待好,别动。”
车外狂风骤雨,刀剑相接,车内风平浪静,香气缭绕。
林浪身影矫健,刀光剑影之间,已有数十人倒地。
可他三人精力有限,如援军未到,今日她和他们必将葬身于此。
沈岁宁听着车外厮杀声,心悬一线。
车帘猛然掀开,沈岁宁骤然前倾,单膝跪于马车上,搭箭,拉弓,瞄准。
弓弦似满月,松手,放。
箭羽“嗖”一下离弦而出,箭镞破风雨,直射对方面门。
沈岁宁此时无比感激沈子陵,当初与他同上战场,为了防止她胡闹,便将她带到射箭场,丢给副将,并命令她必须学会射箭。
当时自己对他千番抱怨,如今两次陷入危机,均是用他所教自救。
沈岁宁用的弓箭是季景澜送她防身所用,平时放在车厢,以备不时之需。
沈岁宁暗想,林浪必是料到今日,才将弓箭送她。
对方惊讶,猝然侧身,箭头扑空。沈岁宁再次搭弓,这次她转移目标,将箭头对准与三人缠斗的黑衣人。
沈岁宁专心瞄人,射中,嘴角微扬,没有注意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