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尊荣仍在。”沈岁宁冷冷说道。
“苏唐凶多吉少,苏良前程尽毁,苏娉已被打入冷宫,你还嫌不够?”苏谌厉声质问,茶汤因他的愤怒泼溅出来,澄黄的汤汁凌乱地洒在桌面上。
“怎么能够?”沈岁宁垂眸望着溅出的茶汤,笑意深深,“他二人想要我的命,不,他们是想让我生不如死。”
“可你不也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坐在这儿吗。”
“是啊,若不是我命硬,今日哪还能坐在这里和国公爷谈合作。”沈岁宁合上茶盏,“毕竟,贵妃娘娘派去的,可是一等一的高手。”
苏谌面色铁青,承袭荣国府后,大家前拥后簇阿谀奉承,就连沈天华在他面前也不会如此狂傲。
可这个姑娘,完全不将人放在眼里。
苏谌敛了情绪,慢悠悠,似探究竟,倾身紧逼,“如果本公不答应呢。”
沈岁宁泰然自若,云淡风轻说道:“答不答应自然是国公爷自己的意愿,不过——”她黛眉一挑,用最平静的口吻说出最震撼的话,“明日,皇上便会知道大瑶的荣国公,贩卖人口,私通敌国。国公爷,你说通敌叛国是何罪?惠阳王氏辉煌百年,荣国公府也不能与之争辉,最后叛国九族尽诛。这才过了几个月啊,国公爷,前车之鉴当思之。”
惠阳王氏!
苏谌骤然色变,沈岁宁望着他这副面孔,愉快极了。
“等到皇上知晓,国公爷再想和我合作,也没有机会了。”沈岁宁起身,踱步到窗前,推开一扇,扶着窗楞,望向庭院远方,淡淡道:“国公夫人正在宴请贵族女眷,谈笑风生,赏心悦目,届时将化为一团泡影。这偌大的国公府,盛名在外的游荷宴,国公爷的名字,苏家列祖列宗,都将成为大瑶人的耻辱。”
“够了——”苏谌气急攻心,闷咳数声,眼眶红似血,“你沿途经过的地方,本公已清除干净,凡事讲证据,没有证据皇上不会信。”
沈岁宁冷笑,笑意薄凉,双眼寒意连连,她倚在窗前,随手摘下一旁盆景中的叶子揉搓,无声笑着欣赏荣国公的狼狈。
苏谌不能死,不能这般轻易死。
他如何对待顾川,她便会十倍百倍在他身上讨回来,她要一点一点拿掉他的东西,让他慢慢失去一切在意的人,情,权和势。
待欣赏够了,沈岁宁方悲天悯人说道:“是啊,都被国公爷清除干净了,怎么办呢。荣国公府大山压境,我若想活命,不得有所准备吗。”
沈岁宁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伸手递给苏谌,“那国公爷仔细看看,这上面写的,眼不眼熟。”
苏谌眉峰紧皱,此时他已气息不稳,他喘着粗气,接过那张纸。
沈岁宁睨着他颤抖的指尖,无声轻笑,她不打无准备的仗,她要索命,定要万事俱备。
即使东风不便,也要创造东风。
苏谌展开一看,面上血色倏尔褪得干干净净,周身血液一凉,平日里端着的架子瞬间崩毁。他猛地站起,颤着声,难以置信地望着沈岁宁,骂道:“狗娘养的。”
沈岁宁眉色不动,只是笑着。
苏谌看到的只是荣国府地下生意的一部分证据,当初那个人将这些信息送给她,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这些证据,足以让几世荣华的荣国公府,树倒猢狲绝。
苏谌面色顿变,狠毒如恶兽癫狂道:“只要你死,便不会有人知晓。”
沈岁宁见他陷入癫狂,神色微变,镇定道:“国公爷,若岁宁今日或者哪一日,惨遭不幸,第二日,比你看到的还要齐全的证据,物证和人证,就会摆在皇上案前。如果你不信,大可试一试,用我一人性命,换你九族性命。”
苏谌恶毒地盯着沈岁宁,如果目光能杀人取血,沈岁宁早已千疮百孔。苏谌恨不得啖其血肉,他五指紧握,手背上青筋毕现。
沈岁宁继续撕扯盆景上的绿叶,好似拔光了它们,便能铲除整个荣国府。
苏谌颓然落座,几经思索,终是说道:“苏良买卖人口,逼良为娼,死罪难逃。苏娉短智善妒,心思狠毒,企图破坏两国联姻,今后与荣国公府再无干系。”
“以无利之人换整族荣华,国公爷明智。”沈岁宁低声讽刺,“合作愉快。”
“合作?”苏谌反问,低笑出声,“沈三小姐抓着我九族咽喉,不帮丞相扳倒本公,反倒放下身段与我合作,究竟有何目的呢。”
“您是朝廷栋梁,百官楷模,百姓信奉的国公爷,江山社稷还担在您肩上呢。”沈岁宁将揉碎的叶子抖落在花盆里,指尖被汁液染成绿色,她蹙了蹙眉,拿出帕子轻轻擦拭,慢条斯理说:“目的自然是有的,等苏良死了再说吧。”
*
游荷宴,一游,二荷,三宴。
沈岁宁赶到时,贵妇们游乐刚结束,大家纷纷整理妆发。
下人往花厅邀请男宾,众人等着他们一同赏荷。
沈岁宁站在一棵柳树下,细柳依依,垂在如镜的湖面,宛如梳妆的姑娘。她倚着树干,柳条如瀑,挡了头顶烈日,也挡着了她的身影。
参加游荷宴的男宾众多,传言荣国府的花厅都装不下这些人。等女眷游乐结束,男宾陪同游船赏荷,这时大部分男宾又会先行离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在妻女身上。
高门贵族,女眷们也有自己的战场。
忽然,假山门口传来一阵娇笑,沈岁宁闻声看去,原是男宾们入场。
先进来的是几个年轻公子,不知是谁家夫君。
也可能是未婚的公子,想在游荷宴上,认识几个家世相当的未婚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