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来行宫避暑,但就像皇子公主们要照常进学,皇帝自然也要照常处理朝事。甚至因为路上耽搁,事情堆积,很是忙碌了一阵。
将批阅好的奏折差人送回去,又与跟来的大臣们商议完国事后,皇帝终于短暂地清闲了下来,也终于想起,已经多日没关注后宫事,也没过问皇子公主们。
“安儿如何了?”后宫如何暂且不管,皇帝第一个关心的是这个一直体弱多病的女儿。
楚安生母早逝,但与楚熙不同,她的生母出身不差,又温柔貌美,皇帝很是喜欢了一阵。只是生下楚安时伤了身子,没多久便一病去了。
喜爱的妃子时日无多,拖着病体虚弱地说别无所求,只希望孩子一世安康、求他多照拂的样子,对于那时还年轻的皇帝来说,几乎是一记重拳,敲在心底。
他自然不可能不答应。
但是那时候,他的孩子生一个夭折一个,怎么都养不住。皇帝虽应允了,也命太医仔细看顾着,但心里一直以为,楚安会和她的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早早夭折。
可楚安虽然体弱多病,却好好地长大了。
皇帝嘴上不说,心底却一直以为,是她母亲临终之前对她的祝福起了作用。也或许,她的母亲即便离世,也仍旧在庇佑着她这唯一的女儿。
皇帝生母同样早逝,楚安生母这份纯粹得让他心软的母爱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母亲,便自然而然地更多了几分关注。
也因此,这么多年,他习惯性地时不时问问楚安的情况。宫人见他关注,自然也就不会怠慢。某种意义上,楚安生母那番话,确实让她在离世后,仍旧庇佑了她的女儿多年。
“二公主那边,太医照常三日一请脉,奴才昨日问太医,太医说一切如常。”魏武躬身答道。
皇帝时不时会问的事,他自然也时刻关注着。
“嗯,照常就好。”皇帝点点头,楚安的身体状况只要不下滑,他就满意了,“叫太医们精心看顾着,若有什么事,及时禀告。”
“是。”
“其余皇子公主们如何?”皇帝问。
“皇子公主们聪慧过人,又十分勤勉,尤其五公主,夫子们夸赞过许多次。”魏武道。
皇帝:“哦?傅卿也夸赞了?”
魏武:“是,傅大人也夸公主聪慧。”
皇帝原本只是随意问问,这下倒生了兴致。
“左右无事,咱们便去瞧瞧。”
他上次见楚熙,还是取名那次。时隔这么多天,皇帝难得有些好奇,他这个女儿为何能得夫子们夸赞,还是许多次。
要知道,除了季学延,皇子公主们的其余夫子也都是当世有名的大儒。仅仅是过目不忘可不够,死记硬背谁都能行,他们更看重的是悟性。
尤其他提到的傅卿——傅喻清,极其端方耿直的一个人,在皇帝看来是个真正的君子。
也因为说话太直,不懂拐弯,得罪了不少人,弹劾他的折子比雪花还多。
雪花好歹只有冬季有,弹劾傅喻清的折子却一年四季都有。
皇帝很是头疼,对他的性子是又爱又恨。但到底还是爱重傅喻清的才学品性,皇帝灵光一闪,给他按了个虚职,让他来做皇子公主们的夫子。
朝事傅喻清应付不来,但教学生就不需要管那么多了。
敢于直言才好啊,全都只会阿谀奉承,他请夫子做什么,教出一群不堪大用的废物都不知道。
什么?你说让皇帝亲自去考教?他那么忙,哪有功夫有事没事去考教一下,还是那句话,要他考教,那他还请夫子做什么?皇帝十分理直气壮。
傅喻清也不负皇帝所望,十分敢于直言。具体表现在,他直接跟皇帝说大皇子悟性不佳,得罪了大皇子以及背后支持大皇子的那一票人。
于是,哪怕离了朝堂,雪花般的弹劾傅喻清的折子还是不定时飞来,皇帝简直不能更头疼。
这会子听说傅喻清夸人,皇帝很难不生出些好奇来。
皇帝要去一个地方,正常来说,是要提前通传,令众人恭迎的。但他一向不爱走寻常路,提前使人通传了,大家都恭恭敬敬的,他还能看到什么?
若是去后宫,他倒的确会提前知会一声,以便看到更好看更惹人爱的妃子们。去皇子公主们那里,他一向不爱使人通报,并美名其曰不打扰夫子上课。
他不过是作为父亲,去看看孩子们有没有好好上课罢了,当然不必兴师动众。
这事也不是头一回,魏武自然十分明白他的心思,提前派了身边的小太监过去,让那些人不要通报,免得扰了皇帝的兴致。
皇帝来得巧,正赶上一件十分值得一看的事——楚熙和傅喻白似乎争论起来了。
他原就打算看热闹,没想到比自己想得更加热闹,索性听起墙角来。
“所以,夫子认为这是对的吗?”楚熙问。
“对与不对,臣说的不算。”傅喻清道。
傅卿居然没有正面回答,皇帝不由震惊,准备仔细听听楚熙说的到底是什么。
“夫子说得是,学生没问题了。”楚熙却没如他所愿,直接起身施了一礼,不问了。
皇帝见傅喻清顿了顿,竟也什么都不说,接着讲课,不由更加好奇。
不过,听到他下一句说到“知过能改,得莫能忘”【1】,皇帝便明白了,心情也不由复杂起来。
这句话的上一句是,“女慕贞洁,男效才良。”【1】
他也没了看下去的兴致,转身走了。
直到上完课,回到携芳苑,楚熙才没再遮掩心中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