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得昏天暗地,满脑子都是那合不上的眼时,还有心思遗憾。诸葛亮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制止关羽动私刑,怕这叔侄俩又生龃龉,刘封居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杀了。
这人,都不能说是颟顸……是作死啊,看来能在诸葛亮手里把自己作死的人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泥菩萨也是有脾气的,何况诸葛亮不是泥菩萨。
虽然第一时间孙夫人就捂住了阿斗的眼,但快五岁的阿斗已经不是万事不晓的孩子,听见外面的动静,他在母亲怀里吓得直哭,孙夫人背过身去小心哄他。
这边诸葛亮刚抱起诸葛果向外走了两步远离那一大滩血迹,抬头又看见诸葛乔面色青白靠在墙上。他免不了后悔,不该由着孙夫人的性子把几个孩子留在这的,怀中诸葛果抖得都快抽搐了,他回想女儿过人的早慧,也忍不住叹气,总归还是个孩子。
那边刘封杀了人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失了智提起了刀。
“刘封!”关羽再次一声断喝,“你眼里还有没有军令!”
关羽的喝止像平地惊雷震醒了他浑噩的脑袋,冲动过后徒留后悔,他丢掉手中的刀,单膝跪地,“侄儿莽撞,还望二叔和军师宽宥。”
从涿郡以来,关羽素来对自己的气度容止都颇为自得,和这乱世诸多武艺见长的武将不同,他是当之无愧的帅才。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今日在这小小公堂上,他也不知为何怒火总是难以抑制。
诸葛果在昏迷前刻狠狠揪住父亲的前襟,拼命摇头。
见关羽又要发作,诸葛亮抱着女儿走到两人中间,叹息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云长提前取证,缜密周全,辛苦了。”随即面无表情转向刘封和他身后缩着的麋芳,“刘封,麋芳约束属下不力,罚俸三月,亮会派人全营整肃军纪。可有异议?”
刘备走前特命诸葛亮节制全军,他的话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公子堂上私刑之事,亮会给主公去信。子龙近日排演阵法颇有所得,公子带本部回公安吧。”
这就是刻意要把他调离江陵前线的意思了,刘封有些不愿,但一想到可以远离关羽,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离了关羽又去到诸葛亮眼皮底下……
这荆州,怎么就这么小!
诸葛果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诸葛亮抱着女儿向孙夫人欠身,准备赶快把几个孩子带离这里。
刚准备离开时他又瞥见侧边缩着的孟达,再次补充,“子度引兵来投,主公心下感激,走时便有安排。如今江南大营已经安置完毕,子度去城南练兵吧,蜀中多壮士,莫要荒废了。”
他抬目四望这座在周公瑾治下一年之久的南郡太守府,暗叹,还是空着吧。
*
诸葛果一直在做噩梦,梦里什么都有,流不尽的血,满地的残肢,不过最多的场面还是剑光,横劈,上挑,斜砍,每一次出剑都带起一大片血迹,随着剑光的拨动,眼前也让鲜红弥漫。持剑人杀了很多人,一步步向前,缓慢但坚定。
向前些,再向前。
睁开眼,额上湿漉漉的,她觉得自己丢了半条小命。
床榻之侧坐着一个女子,女子靠着梁木闭目小憩,手里拿着一卷书。她刚睁眼视线迷蒙不清,但看上面还有人体图案,应该不会有人在病人床前看那些吧……好吧,肯定是医书。
黄月英感觉到床上的动静,立马睁开眼,入目就是女儿煞白的小脸,本来肉嘟嘟的脸颊都不剩下几两肉,难过的泪顿时顺着面颊落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果儿,饿了吗?外间煨了你最爱的荸荠莲子粥。”
被人关心的感觉着实不错,她点点头。
温热的粥一入喉,滑入胃中,四肢百骸都有了知觉。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蹭蹭往回涨。
“娘,爹爹呢?”
黄月英柳眉倒竖,“问他干嘛,我把他赶走了。”
对黄月英了解得透透的诸葛果莞尔,“是大忙人公门有事吧。”
黄月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见还是有些发烧,便从一旁的铜盆里重新拧了一块帕子敷上。
还不忘刀子嘴豆腐心地解释道:“你爹爹守了你两天,你昏迷得沉,他坐在你身旁挑灯看公文都吵不醒你。昨日公安有急事他才走的。”
闻言,诸葛果望去,才发现这里确实不是她家也不是左将军府。
“这是在哪儿?”
“还在江陵,这是故南郡太守府后院,医官说你没办法颠簸,就还是安置在这儿了。主母带着阿斗和乔儿已经回公安了。”
想到那日的事,诸葛果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冷噤,冷汗顺着额角留下。
她觉得,这地方,指定风水不行!
“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黄月英从手里的医书里抬起头,“等你稍微好点就回去,还是家里方便些。”
她醒来后第三日,再次见到了天下第一大忙人诸葛亮。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诸葛亮,疲惫顺着眉眼垂下,因为休息不好,颧骨都凸出来了。他走到床畔坐下,感受到自己打量的目光,深井般的双眸也看向自己。
“那日的事处理好了吗?爹爹”
“嗯。”诸葛亮缓缓点头。
其实她醒来后就旁敲侧击打听了那她晕过去后的事,这天下确实没有比诸葛亮更适合做这一切的人了。
“那日的事多谢果儿,你传信传得很及时。”
诸葛果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脑袋,“我见事越来越乱,着实害怕。有爹爹在总归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