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选择。”
柳静姝忽然将自己与他拉开一点距离,许是力道使然,这棵树微微颤抖了几下,抖下来一场落花雨。
那些垂落的花蕊洋洋洒洒飘在空中,稍不注意就缀了人满头。
柳静姝专注地看着他,道:“没将秦岭秋带走,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
沈牧仪一怔,他并不了解那三人之间的纠葛,更不知道其中那些隐晦的缠绵。
不过显然,这让他短暂忘记了那些自责。
“为何?”
他紧紧看着柳静姝,在这无人的旷野里,除却繁碎的星星,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柳静姝。
眼角那点湿润早在靠上她肩时就被擦去,此刻,这双并不锋利的桃花眼就这样注视着她。
温柔而不自知。
被他这般盯着,柳静姝忽感心头被一片轻羽挠了下,又酥又痒。
慌忙躲开这眼神,人也转了回去,手搭上枝杈的另一边,一个不注意,摁碎了一朵落花。
“我猜他那样的身份,久久未实现应允秦岭秋的诺言,应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沈牧仪跟着轻念了一句。
小姑娘坐着靠里些,影子里的她斜了身体,靠上了树干。
吹散手中的花瓣,她带着一点惋惜道:“他身上当然有责任,而这些责任,虽不至于一揽家国那般重大,却也仍旧成了困住他行动的镣铐。”
“他想拉秦岭秋离开的,可是他不能,起码在还没完成自己使命前,不能。”
“沈牧仪,那是他的憾事。”
“所以哪怕后来,他这般阴差阳错选择了死,未必不是全他一身自由的途径。”
讲这些怪沉重的,柳静姝长舒一口气。
望着这夜的朗星正烁,柳静姝觉得像回到了小时候,闲庭听雨声那般幼稚风雅。
她一手指天:“沈……”
回头猝不及防看见面前骤然放大的脸,愣愣吐出剩下两个字:“牧仪……”
他离得很近,周遭都是他身上淡淡的皂香,柳静姝的目光一路从他的眉宇滑落,最后落在他的唇上,不知怎得,她闻到了一股桃子味。
清冽得就像夏末时的一口桃子酒,脑中忽然回忆起一股极淡的甜味。
那是笑春风的味道。
“怎、怎么了?”
他这般近,她话都说得磕磕绊绊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他哑着嗓子道。
沈牧仪微合了下眼,下一秒,他伸手揽上了柳静姝的肩,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不同于她那安抚的拥抱,少年的轻拥带着炽烈的爱意。他闭眼,循着方才的位置,轻轻将头又搁在了小姑娘身上。
呢喃着:“我也身不由己。”
柳静姝不知道他忽然这又是怎么了,带着一股无奈的好笑,正准备放软了声音哄他,便听到他闷闷的声音带着呵出来的气。
撩人地勾上了心弦:“可清风八年行过万里,我只思你。”
倏地,柳静姝愣住了。她听见天际的星云炸成了烟花,就像那晚他把玉指环还给她时,祝她生辰快乐那般。
月下的落花沾染上何人不小心泄露的八年牵挂,铺天盖地袭来,将人淹没其中。
柳静姝闭上眼,手环上他的腰:“没关系。”
因为我知道,你答应我的解甲归田总有来的那天。
因为你,不会食言。
那我便一道与你平这恩怨又何妨。
……
当柳静姝和沈牧仪出现在宅子门口的那刻,出门活动筋骨的江游景是略感诧异的。
他是知道这两个人的,只不过那日膳厅没遇上,再听到他们的动静,已是在宴歌那个小姑娘嘴里被提及时了。
乐呵呵地朝他们点过头,目光落到两人紧挨的身子上,了然一笑,道:“两位回来了,饭吃过没?宴歌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里头气喘吁吁跑出来的池霁打断了:“伯父,宴歌说您又没按大夫说的来调养。挽楼如今风寒是好了些,可身体还弱着。您……”
未及说完那几句苦口婆心的话,余光里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
手上动作一顿:“哟,回来了?”
说罢环起手来倚在门框上,吊儿郎当道:“忱安镇的事这么顺利?不是说要去十来天,怎么五天就回来了?”
“还搞得这么灰头土脸的。”
“咳咳!”江游景在旁忽重重咳了两下。
池霁听声站好,利索得将他那如狗腿般的听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柳静姝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笑憋回去,倒也明白他这是为了什么。抖掉了身上二两泥,她故意叹了口气:“山上这两日下了好大的雨,你难道不知道?”
沈牧仪在旁帮腔:“池公子要是不知道也属正常,这两日雨下得是大了点,但宅子附近的排水做得还是不错的,雨进不去里边。”
柳静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池霁眼一眯,这俩明显合成一伙在拿他取笑。
随即见沈牧仪抬手摘走了柳静姝身后的沾着的杂草。
嚯,他不是向来恪守礼度么,在江伯父面前这样……
池霁“嘶”了声,有情况这是?
不待他出声找场子,江游景倒说话了:“两位还是先回屋清洗一番吧,身上如此也不好受。”
两人应过,刚走进里边,就听池霁冲他们喊:“那什么,小神棍,挽楼有话同你说,待会儿在膳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