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的人忙碌了大半日,终于将大火扑灭,再看天色,已是黄昏时分。到了此时,一干人等身上皆裹了一层灰,模样好不狼狈。
凌无非见众人都已倦了,便不动声色,独自走到废墟前,拨开满地残骸翻找,沾得满手炭灰,却一无所获。
“就算真有人在此布置机关,被这场火一烧,也剩不了什么了。”沈星遥走到他身旁蹲下,说道,“今日听你对王管家说的话,你这一趟出门,其实是为了调查你父亲的死?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凌无非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一众东倒西歪躺在地上休息的小厮,叹了口气道:“我父亲凌皓风,江湖人称‘惊风剑’,在我十岁那年,突然失踪,最后找回来的只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
他顿了顿,又道,“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死的,随身的佩剑也消失无踪。”
“既然佩剑不在,人也面目全非,你们又是如何断定那是他的尸首?”沈星遥问道。
“我同师父查看过那具尸首身上的伤疤,还有手上的茧,应当是他无疑。”凌无非眼睑微垂,黯然说道。
“既是父子,朝夕相对,失踪之前,也该有些预兆才对。”沈星遥问道,“难道在那之前,你都没发现过异常吗?”
“我从小便被他送去鸣风堂,跟随师父。出事以后,我也十分懊悔,便一直记挂着此事,这几年有了精力,才着手开始调查。”
“那……你娘呢?”沈星遥又问。
“我从记事起,便未见过母亲,”凌无非道,“听我爹说,她原是家中一位婢女,只可惜身子不好,生下我后便故去了。不过……”
“不过江湖之中,时有谣传,说我们家公子是白家娘子与老主人的私生子。”王管家走近二人,听到这番谈话,不由插嘴道,“公子,这种闲话,你可不能信啊。”
“这我当然知道。”凌无非略一点头。
“白家娘子?那又是谁?”沈星遥道。
“钧天阁,白落英白女侠。”凌无非道,“她曾与我父亲有婚约。”
“什么婚约?”沈星遥目露疑惑。
琼山派向来不与世俗中人为伍,自然也不会指导教养门中女弟子礼教为何物。凌无非见她不懂,便解释道:“这你有所不知,有些江湖名门,世代交好的两家,尚在腹中之时,便会定下婚约,除非同为男孩或同为女孩,才不必履行此事。”
“这都没生下来,便要被父母决定与何人共度余生?”沈星遥摇头,颇为不解,“我想不明白。”
凌无非道:“白女侠与我父亲都不满意这桩婚事,一直以来,都以兄弟相称,至于我娘,她从小与我爹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可碍于之前的婚约,屡受阻碍。据说,后来还是由白女侠亲自出面解除婚约,我爹娘才得以修成正果。”
“既然这样,那些谣传你身世之人,未免太龌龊了,”沈星遥道,“三人之间分明坦坦荡荡,却被这般恶意猜测,传这谣言之人,舌头真该挨刀子。”
“我也是这么想,”凌无非说到此处,唇角微微扬起,道“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了。”
“是我不该多问,令你伤心了。”沈星遥站起身来,道,“我想,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姐妹也不便再多叨扰,不如……”
“你要走吗?”凌无非心下一惊,连忙起身问道。
“你还有这么多事要料理,我和阿菀,的确不宜再麻烦你了。”沈星遥说着,便欲转身。
“可我还有些东西想要给你看看,”凌无非连忙按下她的手,道,“只是都被我带去了金陵,你若真的着急要走,我可以立刻同你们启程。”
“你是说……”
“要治好许姑娘的失忆,只有寻根究底,才有机会。”凌无非道。
“可你现在要是走了,这里怎么办?”沈星遥问道。
“藏书阁已毁,埋下火药之人的目标,显然不是他们,”凌无非飞快扫了一眼庭内众人,道,“接下来的事,也有管家安排,你不必担心。”
“这……”沈星遥本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徐菀凑了上来,一面挠着胳膊,一面问道,“师姐,就算要走,也得先把身上洗干净啊。忙了一整天,这又是汗,又是满身灰的……好脏啊。”
“这个好办。”凌无非微微一笑,随即转向王管家,唤了一声。
“我这就吩咐下去。”王管家应声走开,还叫走了几位婢女。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凌无非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废墟,忽觉面颊发痒,便随手抹了一把,摊开掌心一看,却是黑漆漆一片,沾满了厚重的灰尘与烧焦的木屑。
他摇头一笑,这才感到一丝倦意,便唤小厮备了热水,在房中清洗整理干净。
却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了王管家的声音:“公子可睡下了?”
凌无非即刻上前开门,只见王管家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站在门外,便即问道:“她们没说要走了?”
“那位徐姑娘说累了,想休息一晚再走,沈姑娘便依了她,”王管家呵呵笑道,“想来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凌无非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桌旁坐下。
“我从前还以为,公子会带回襄州的姑娘,会是江家少主,”王管家一面进屋,一面说道,“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位姑娘。”
“你想太多了,”凌无非道,“江澜只是我师姐,我同她也绝不可能……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总不至于对我这把老骨头也扭扭捏捏,不肯言明吧?”王管家乐呵呵道,“沈姑娘一说要走,您那紧张的模样,除了十几年前秦掌门要带您回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