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黄叶凋尽。鸣风堂大门前的两棵银杏,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立在飒飒寒风中。
在这万木凋零时节,院里的几株垂丝海棠却开得娇艳。粉嫩的花瓣在寒风中发出微微的颤抖,仍旧异常□□地昂首挺胸,硬着朝阳绽开笑颜。
寒风吹动花瓣,海棠树高处纤细的枝条,也都随着花瓣在风中摇曳,花瓣层层叠叠,翻涌如浪。秋末冬初,尤其在这清晨时分,更是寒意透骨,门内诸多师兄弟姐妹还在闭门大睡,沈星遥却穿着单薄,在庭中练功。
她身法轻灵,掌风却迅捷,在这如浪涌一般的花树前,翻飞跃动,轻盈的衣衫如花间蝶舞,灵动翻飞。
却在这时,沈星遥忽地察觉,似乎有人在一旁瞧她,便以余光向旁一瞥,见凌无非正立在院墙下,微笑朝她望来。
“无非?”沈星遥瞧见了他,手中招式一收,眼珠一转,唇角扬起,笑道,“陪我过两招。”言罢,掌心上扬,身形倏然而至。
凌无非微微一笑,足尖垫步上前,出掌相迎。二人不为搏斗,也不为较量,只是简单过招对练,自不会全力相搏,你来我往间,尽显身法精妙。
沈星遥一掌斜切而来,手背腕骨贴上凌无非掌风,被他顺势握住,于是足下凌虚一点,借力翻越而起巧妙借力脱出,却见他掌心上滑,转而扣上肘弯,向怀中一带。
凌无非唇角微挑,正得以凑到她脸颊边,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眉梢上扬,身子忽地下坠,双足贴地前伸,凭借惯性连带着整个身子向外滑出,再一旋身,却已绕到他背后,掌心贴着他的脖颈,中指指尖正按在喉心之上。
“凌少侠,”沈星遥莞尔一笑,“你输了。”
“甘拜下风。”凌无非微笑,“名册抄完了?”
“抄了一夜,但凡是完整的名字,我都记下了。”沈星遥说着,忽然盯住他,眨了眨眼,道,“你很特别。”
“哦?”凌无非唇角微挑,“哪里特别?”
“我下山的这几年,游走各地,时常看人比武。”沈星遥道,“以我所见,凡是男人比武输给女人,多半不会服气,都要叫嚷着再比一次。要么被人打到爬不起来,要么便一口咬定是对方使诈。”
“那也太差劲了,”凌无非摇头嗤笑,“我要是那种人,你也瞧不上。”
“可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沈星遥道,“像你这般轻描淡写揭过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凌无非笑而不言,拉过她的手走到一旁石桌边坐下,道:“想听实话吗?”
“当然。”沈星遥双手交叠搭在石桌桌面,凑到他跟前,目不转睛盯着他道。
“世俗礼教,论及天地纲常,皆以男子为尊,便是孔夫子开私学收徒,口称‘有教无类’,却独独将女子排除在外。这世上的男人,从小听着这些话,自然以为自己事事都比女人要强,又怎么会愿意输给女子。”凌无非道。
“你也这么想吗?”沈星遥问道。
“这些话听得多了,虽不会刻意去想去说,小时不懂事的时候,却还是如此以为。”凌无非说着,不觉摇头叹了一声,道,“这得谢谢我那位好师姐,在我十五岁前,让我多挨了几顿毒打,从那以后,才慢慢明白很多道理——之所以有那么多男人以为自己什么都高过女人一头,只是因为从来没人开口把他们叫醒。”
“她武功比你高?”沈星遥歪头问道。
“曾经是吧,”凌无非道,“如今……应当相差不大,不过,好些年没比过了。”
说完,他顿了顿,侧过身来坐直,与她对视道:“不过我还是希望,我能胜过你。”
“为何?”
“你强于我,是你天资优越,这般情形之下,还能瞧得上我,便是我高攀了你,感恩戴德尚且不及。”凌无非笑道,“只是人外有人,我不想有朝一日见你遇上不敌之人,我却无力施以援手,护你周全。那等滋味,定无比煎熬。”
“就只有这些?”沈星遥道。
“都是实话实说。习武之人,当然追求至高武学,总会希望自己更强一些。但各人天分不同。到了一定年纪便止步不前,无所精进,也只能怨自己,而不是去怪旁人。”凌无非道。
“其实说到底,好胜之心,人皆有之,”沈星遥道,“倘若心里分明想要争胜,为了讨好却硬说没有,反倒令人生厌。”
“那么,你又是怎么想的?”凌无非笑问
“我只想比你强。”
“哦?”凌无非唇角上扬,笑容愈加欢喜。
“我想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只有这样,才能不受任何人约束。”沈星遥笑道,“从小我娘便教我,我想做何事,做成何事,只要能令我欢喜,又不伤及无辜,并尽可去做,不必总想着旁人喜不喜欢。”
“这才是你,”凌无非笑道,“我便知道你会这么想。”
“你怎么知道?”沈星遥不解。
她虽收了他信物在手,对男女情愫之事,却仍旧只是一知半解,又哪里能明白,当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好处时,她的好强,不服输的气性,都会成为对方的骄傲。
凌无非只是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不提这些。你方才说,只要你能欢喜,凡事尽可去做。那么你眼下最想做的。应当就是去找名册上的那些人了。”
“话虽如此,可我对如今江湖上的那些人和事,了解都不多,要找更多线索,还得靠你。”沈星遥说着,便从怀中掏出抄录好的名册,递给他道,“你看看这些名字,我们应当从谁查起?”
凌无非接过名册翻开,细细查看,一面翻阅,一面说道:“师父说的没错,这其中有太多籍籍无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