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非万万料想不到她会给出这种回答,不禁笑道:“你都看不穿我的脾性,便能如此信任我?”
“这有什么冲突吗?”沈星遥扭头望他,不解道,“只要对我没有恶意,不就好了?”
“那你便不担心我会算计、拿捏你?”凌无非笑问。
“我有什么值得你算计之处吗?”沈星遥不解。
“没有吗?”凌无非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到姑苏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刚到姑苏的时候……”沈星遥一手托着下颌,仔细回想道,“你是说……段夫人撺掇段逸朗向我示好之事?”
凌无非略一点头,道:“那时你一直看不明白他们母子的心思,我也只好把话直接说与你听,你在这方面的心思,似乎一直以来就很迟钝。”
“说得有理,”沈星遥略一颔首,若有所悟,可想了想,又蹙起眉道,“可是,你对我的心意,已经说得很直接了。我没必要再多猜测什么。”
凌无非听罢,不禁扶额。
果然还是没听明白。
他握着沈星遥的手,凝神思索良久,又缓缓松开,随后,叹了口气,道:“你被人带去赌坊那次,那些地痞流氓对你动手动脚,定会觉得厌恶吧?”
“当然了。”
“那你可知道他们那么做,是想对你做什么?”凌无非又问。
沈星遥略一点头。
“既然这些你都明白,那么近在眼前的危险,你也感觉不到吗?”凌无非无奈已极,摇头苦笑,“适才你进门以后,当着我面便解开衣裳查看伤疤,还真把我当成圣人了?”
沈星遥恍然大悟,下意识将胳膊挡在胸前,点了点头。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却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这回轮到凌无非困惑了。
“笑你还是那么坦诚,什么都告诉我。”沈星遥莞尔。
凌无非摇头一笑,不再说话。
“我倒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明白,记得初下山的时候……”
二人说起从前旧事,侃侃而谈,不知不觉天色便晚了。可屋外的雨,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显然只能在这茅屋里过夜。他们围着火堆坐了许久,衣裳头发也都干透,举止也越发亲昵。沈星遥久坐感到后腰僵硬,便侧身躺在凌无非半屈的腿间,听着火堆里升腾的星子在空气中爆炸的细微声响,忽然想起前几日的那场梦,缓缓伸出手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手还冷吗?”凌无非伸手碰了碰她掌心,却未觉出有何异样。
“你还记得我那天醒来提过的诗句吗?”沈星遥问道。
凌无非稍加回想,道:“应是‘虚怀千秋功盖世,一片丹心无人知’。”
“这是夸人的,也非出自名家之笔。”沈星遥道,“一定是在哪里看过……”
“难道是在昆仑山?”凌无非略一蹙眉。
“梦里看见这句诗的时候,周遭也是雪景,多半是了。”沈星遥道,“而且下山也是这几年的事,若是在此期间见过,应当不至于忘记。”
“那琼山派之中,可有人擅长此道?”凌无非问道。
“读书写字,大家都会。”沈星遥摇头,若有所思,“写诗……我娘倒是会,可是,她写这么一句,又是在说谁呢?”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凌无非眉心微蹙。
“此人既已身死,必然不是唐阅微,除非……对了!”沈星遥坐起身来,道,“是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与我容貌相似的女子,应当就是我的母亲。我还看见我娘问她:‘不为世人所容,你甘心吗?’”
“那,她怎么回答?”
“她说即便当初知道结果,也定会义无反顾,可这个人又是谁呢?也曾身陷天玄教之中吗?”
“不为世人所容……”凌无非眉心一沉,道,“星遥,你可曾想过,那个人会是……”
“张素知?”沈星遥身形微微一滞。
“只是猜测,不要瞎想。”凌无非摇了摇头,神情虽然镇定,心下却越发忧虑。
倘若沈星遥真是张素知之女,比起寻常圣婴流落江湖的身份,显然危险得多。这位从“天下第一刀”这万人瞻仰的高位上跌落泥沼,沦为妖女的传奇人物,她当年所面对的腥风血雨,根本非常人所能料想,若是被人知晓她在这世上还有后人,江湖之中,岂非又要掀起滔天巨浪?
“可是,从目前所能找到的种种证据看来,这个可能最大。”沈星遥认真说道。
她说这话的模样,认真而平静,显然料想不到,这一身份意味着什么。
“星遥,”凌无非拿起放在身旁烧火的粗木棍,拨弄了一会儿火堆里的柴,又放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她,目光相视,郑重说道,“倘若事实真是如此,若非情势所逼,决计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为何?她是她,我是我,就算有因果,难道还能报在我的身上?”沈星遥显然无法理解他的话。
“世俗中人讲究出身,这是其一;其二,张素知不是一般人,而是世人眼中搅弄风云的大魔头,”凌无非道,“倘若你真是她的女儿,经受腹诽嘲弄是小,最大的问题,便是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想要你的命。”
“可话又说回来,倘若我真是张素知的女儿,从义母的态度来看,显然是受人诬陷,相反,她甚至很可能是个牺牲者,为人子女,难道不应当竭尽所能,为她洗雪沉冤吗?”沈星遥质问道。
凌无非听罢,一时哑然。良久,方点点头,神色凝重道:“的确如此,若真是如此……等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莫非连你也……”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