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二人回转关内,在山脚的县城内寻了间客舍住下。先前为解五行煞,二人皆出了一身汗,加之山中风大尘重,沾了满身,只想早些清洗干净。然边关境地,气候干燥,尤其到了秋季,更是缺水,伙计磨磨蹭蹭,烧了几壶热水,仅仅凑出大半桶。
“你们两位,不是夫妻吗?”伙计见二人同宿一室,不免好奇道,“这些水也当够了,何必非要分得那么清楚?”
“有何不妥吗?”沈星遥不解道。
二人关系虽已十分亲密,却无实质名分。加之她长于世外,同门皆是女子,全然不通这同欢共浴的情趣。伙计说着这话,站在她身后的凌无非听了个明明白白,却只是摇头而笑,并不说话。
“倒不是不妥,”那伙计瞧向她的眼神十分怪异,“这关内关外,都是一样。漠北风大,水是稀缺之物。还请夫人将就些吧。”说着,便即退了出去。
沈星遥缓缓关门,看着伙计走远的背影,困惑不已。
凌无非双手环过她身侧,一手握她手背,另一手则推动门栓,将门锁上。沈星遥回转身去,却见他仍在跟前,方才锁门的那只手支着她身后门框,另一手则揽在她腰间,微微倾身,鼻尖与她相触,唇瓣间相距不过一指,几乎快要碰上。
“怎么?有话要说吗?”沈星遥莞尔。
“你好像很不满意。”凌无非微笑道。
“漠北风沙大,吹得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沈星遥道,“我看那小二,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
“你想知道为何?”凌无非笑了笑,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
沈星遥一听,当即推了他一把,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早知我就不理他了。”
凌无非笑着摇头,却不说话,少顷,方道:“上回在袁家府邸,袁会长说你是我夫人,你为何没有反驳?”
“是不是,又有什么所谓?”沈星遥略一思索,摇头不解道,“我从没想过这些。你若负我,掉头离开便是,哪里值得费那么多心思?”
“你当然不在乎,”凌无非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脸颊,仔细端详她面庞,眼底光华流转,温情脉脉,“可我身在尘俗,却不可不理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方是正礼,只是这一路来,没有一天安生日子。有些话我思来想去许久,也没机会问出口。”
“你说。”沈星遥直视他双目,眸光明净如月。
“若是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或有其他机缘,能安定下来,你可愿意做我的妻子?”凌无非笑容明媚。
“这句话,还用问吗?”沈星遥的笑,一如既往绚烂。
凌无非闻言微笑,却被她推到一旁,娇嗔道:“好啦,水要凉了。”
窗外,一棵银杏枝头,落下两只百灵鸟,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唱着歌儿,好不欢喜。
“这些日子,我总是在想,四年前我离开昆仑,也是受人冤枉,为何如今心境,却差了当年许多?”沈星遥双臂交叠伏在浴桶边缘,枕在肘间,恍惚说道,“想我当年,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现在,却是畏首畏尾,顾虑甚多。”
桶中水汽蒸腾而上,如云雾一般将她笼罩在其中,凌无非听着这话,随手捏起一把澡豆,和水揉匀,轻抹在她后背,指间抚过她肩头伤疤,眸间不经意晃过一丝怅然,道:“世道如此,人心总会变化。那天在云梦山里见你那副模样,我心里,始终都有后怕……也许,是我当初太冲动了,不该带你下山,也不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致如今进也不得,退也无路。说好的护你周全,也没能做到。”
“看看你这一身伤,”沈星遥回转身来,伸手抚过他胸前伤疤,道,“短短一年,便经历这许多,也不知往后还会如何。”
说着,她唇角一弯,冲他笑道:“罢了,许是这段日子,总是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太多才会如此。管他以后如何,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认栽的。”
少年人的心气,总是欢喜多于哀愁,凌无非低眸望见她眸底飞扬的神采,只觉心神俱宁,将她拥至怀中,捧起桶中清水,一抔抔淋在她背后,冲净澡豆浆水,
“这些都放一边,你倒是说说,萧楚瑜为何会对你出手?”凌无非低头望着她胸前那道新添的疤痕,蹙眉问道。
“他从一开始,所信赖的就只是你。”沈星遥道,“说起来,江湖人心,他不懂的比我还多,我何必同他计较?”
“改日见了他,我再好好算账。”凌无非收敛笑意,道。
“你别这样,”沈星遥双手合掌,掩口笑道,“这件事,我并不是很在意。那天我也说了很多气话,他会因此发怒,可不就证明,心里还有玉涵吗?”
凌无非无奈摇头,忽然听得浴桶一侧传来细微的响声,侧身细看,却见是沈星遥的银囊翻倒在地,从中滚出一只从未见过的,木塞紧塞的瓷瓶,便即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看了看,对她问道:“这是什么?”
“那个?”沈星遥挽起发髻,随意看了一眼,道,“好像是石灰粉。”
“从哪来的?”凌无非闻言一愣。
石灰粉与媚药,都是这江湖之中最为不齿的下九流招数,这样的东西出现在沈星遥身上,着实令他惊讶不已。
“不就是叶惊寒塞给我的,”沈星遥不以为意,“上回在云台山,我被灌了七日醉,他担心我没有自保之力,就给了这个。”
“叶惊寒?他居然也会用这东西?”凌无非瞪大双眼,“那我从前还真高看他了。”
“他说他没用过,”沈星遥一心绾发,全然未察觉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我也觉得这东西太下流,没打算用啊。”
“那你为何没把它扔了?”凌无非道。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