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二月,紫禁城里依旧天寒料峭,树木枝桠光秃秃的,一派萧索。
清徽本来今日想偷懒,不来毓庆宫的了,后面想想又还是来了。
不说别的,起码这毓庆宫的待遇就比她宫里的好太多。冬日里,毓庆宫烧的几乎都是红萝碳,可比储秀宫的黑炭舒服。
康熙爱重太子,毓庆宫的一应待遇几乎都比照乾清宫的来。她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哪怕内务府不敢怠慢她,但也不可能说提供超出她位份的待遇。
所以她经常往毓庆宫跑,不见得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今不赶巧,她一出门,外边就下雪了,等她到毓庆宫时,雪下得已经有点大了。
她穿的花盆底,走的又有点急,一不小心踉跄了下。
倏地,一只手伸出,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臂,待她站稳后才松开。
清徽抬头一看,脸上立马绽放了笑容,“纳兰先生”。
容若看小姑娘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也不由得笑道,
“怎么莽莽撞撞的,冬天下雪路滑,还走的那么急”。
“还不是因为这天太冷了嘛,我今本来都想着偷懒不来了,后一想想觉得不好意思,又过来了。”
清徽走在前头,纳兰在她身后,听了她这话不禁摇头失笑。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学生,想偷懒还当着夫子的面说得理直气壮。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絮絮叨叨的小姑娘身上,半年时间过去,她长高了些。
在宫廷礼教下生长,有着稚嫩,但足够遵守皇权规则。他见过她和皇上相处时候的样子,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姨母,你偷懒可不行,皇阿玛说了,你要是偷懒的话,我得告诉他。”
只见胤礽站在连廊拐角,正笑盈盈地看他们这边。
刚刚差点摔跤的人完全没把这事放心上,越走越快,直到胤礽面前,毫不客气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啊你保成,还想着和皇上告我的状”。
因清徽和胤礽间非同一般的关系,毓庆宫里对于两人的玩闹都见怪不怪了。更何况康熙对此似乎默许了,两人相处起来亦更像姐弟。
后边看着的纳兰也习惯了,他知道这于礼不合,可这天底下合礼的地方多了去了,就让这宫闱禁苑中有一处小小的任性之所吧。
一个时辰后,容若上完了课。胤礽稍作歇息,便又得赶往乾清宫继续上课。
胤礽年岁渐长,康熙想培养他的心愈发强烈起来。他除了要跟着纳兰上课外,康熙还在乾清宫腾了个地方给他,找了时下南书房行走的张英给他授课。
因天冷又下雪,清徽不由得叮嘱胤礽,“穿多点,别冷着了”,又转头吩咐宫人们拿好手炉等物。
胤礽享受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露齿一笑,“姨母放心”。
他穿上了白狐皮制的大氅,刚好和清徽身上这件一样了。白狐皮难得,两人身上的都是去岁过冬时,康熙赐下来的。
胤礽颇为喜爱这件衣服,因为他和姨母都有,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有的感觉,就像这宫里只有姨母和他关系是不一样的。
清徽是贵人,穿白狐皮多少逾制了,但康熙既然给了她,她穿也没人敢说什么。
因此内廷宫宴,她和太子一同穿着白狐皮出现的时候,可谓出了不小的风头。
宫中当然有人犯嘀咕,这赫舍里氏虽只是贵人,但圣上允她出入毓庆宫不说,平日里又时常召她一块用膳。
虽说实际上是陪太子,但到底她见到皇上的机会比她们多得多。如今又赐下和太子一样的白狐皮,还真当女儿养了不成?
可也没见圣上对哪位公主那么好,只让人觉得这圣心难测,皇上放着自己的女儿不养,却厚待这赫舍里贵人。
清徽和容若站在廊檐下,目送胤礽离开毓庆宫。既然太子不在,清徽和纳兰也准备离开了。
只是看着这漫天飞舞的素白,两人不由得驻足欣赏了一会。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纳兰容若有些诧异清徽会念出《采桑子》,清徽却是莞尔一笑,
“看到雪花,突然想到了先生写的这两句词”。
他也笑了,又听她问,“是先生陪同皇上塞外北巡时写的么?”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嗯,十七年的时候,距今也有三年了”。
“所以先生是有烦心事吗?”
没想到她话题一转,问起了这个。
不等纳兰问,清徽继续说,“最近这些时日来,总是见先生眉间愁绪不散”。
纳兰容若是康熙二十四年去世的,他词写得那么好,可见人多少也有点多愁善感。
清徽想着师徒一场,她关心一下就当作一番心意。
纳兰容若沉默了一会,没有应声。
清徽倒也不勉强,纳兰容若和她倾诉,或者她当对方的解语花,她都不适合。
不过,“其实我很羡慕先生,可以自由地出入宫廷,结交志趣相投的朋友,又能陪着皇上巡幸塞外,领略塞北风光,见过烟雨江南......”
而这些,她都不怎么有机会。
“我想说,先生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所以人活一世,不妨开心快意点,人生得意须尽欢。”
诚然,纳兰心里的愁闷苦楚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可能全无烦恼,纳兰想必也有他的烦恼。她说的话也许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她还是希望对方可以快乐点。
纳兰容若听了她的话迟迟没有出声,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多谢贵人的这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