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艾利欧特摆手,“我没那个本事,而且,我和您姐姐聊了,她的想法很有意思,在客观线索之外,案件有关人员的种种动机也很有趣。”
“您是说,不仅要揭露凶手和作案手法,也要揭露人们的心理活动——从嫌疑人到证人?”
“正是,既然我不能在推理上胜过柯南道尔,”艾利欧特大笑,“那就剑走偏锋,把剧情和人物形象搞得精彩一些咯——反正我原本也有写浪漫小说的打算!”
伊凡也笑起来:
“哦,完全是她会给出的建议!”
哈维完全插不上话。他不是没读过福尔摩斯探案集,但那只是因为这本书实在太过有名,侦探题材本身完全不在他的兴趣范围之内——应该说,小说这种题材就不在他的兴趣范围之内,他更愿意把有限的阅读时间分给报纸和医学杂志,以及历史与航天书籍这些“更适龄的阅读材料”。
很难想象艾利欧特会在这个年纪走上创作之路,他想,听说他的家人并不看好他,镇上的人对他的事业也大多持保留意见。不知道艾利欧特自己是否知道他人的这种看法——但应当是知道的,就算不知道,也应该能从微妙的人际关系中感受到。
哈维并不对艾利欧特有什么特别的评价,这种评判对正确处理医患关系没什么正面作用。但他觉得,在内心深处,他对艾利欧特有一种隐隐的佩服。佩服什么呢?他不在乎别人目光、选择自己的道路的勇气?还是说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不在乎,只是有力量扛下这一切?又或者,这种佩服来自某种与他们这个年龄不大相符的外在特征:长而柔顺的头发,线条硬朗的下颌,耳垂上的小耳钉,并不突出的肚子?
他不禁低下头,有些懊丧地看到腰间的衬衫被撑起了一个弧度;当他再次抬起头、准备放任自己的思绪继续神游时,一个突然出现在游戏室门口的身影一把把他拽回了现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脸上现出尴尬的红色。
“安娜?”身后的伊凡叫了一声。
游戏室里似乎是静了一静,虽然大家都还在干着自己手头的事。伊凡是对的,这种场合突然出现了一个异性后,气氛就会暂时发生微妙的变化。
“我刚发现邮箱里有东西,”安娜捧着一个小盒子快步走了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注意到了自己引起的气氛变化而有些尴尬,“我妈妈寄了饼干过来——和格斯打过招呼了,他说可以在这里吃。”
“姨姨记得我的生日?”
“是我爸爸记得。”
说着,安娜已经走到了伊凡身边。伊凡掀开她手中盒子,一排排圆圆的饼干露了出来。
“啊,姨姨的手真巧——不如就在这儿分着吃掉吧,趁着新鲜,你说呢?”
“这是送给你的,你来决定。”
“这不终究是你爸妈送的嘛。”
“哟,这会儿跟我装模作样客气起来了?”
伊凡和安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乐出了声。接着,前者接过盒子,在游戏室里兜着圈分发起来,还不忘递给安娜一杯没有动过的淡果酒。
“晚上好,安娜,刚刚我们还在说关于你的事。”艾利欧特随手抓出两片饼干,转向安娜。
“是吗?说了什么?”安娜呷了口酒,脸上立刻显出一点微红。
“说关于我小说的事,你之前说的那些很有意思——事实上我有些好奇,关于今天那些装饰海滩的木雕柱子,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啊,他们堵住了我去捡珊瑚的小桥。”
哈维忍不住笑了出来。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艾利欧特也笑了,“我是指——风格上?您对艺术似乎挺有见解的,这让我很感兴趣。”
“我哪有什么见解,您真的不要因为我的宗教背景而觉得我有什么特别的,呃,艺术直觉。至于今天那些浮雕,确实和我们传统的艺术风格……有一些区别,我没办法说什么。”
“这样啊,”艾利欧特又咽下一口酒(哈维忍不住开始回忆,这是他今晚喝掉的第几杯,并盘算着是否该以医生的身份开口劝阻),“我总觉得您能在艺术上给人以特别的启发,或许是因为……”
说着,艾利欧特摸了摸自己的一边耳朵,安娜也跟着抬起手,但还没触到自己的耳朵,就反应了过来:
“耳洞?”
艾利欧特点头。
“哎呀,这是您听谁说的,还是您自己发现的?我还以为并不显眼。”
“当然是我自己发现的啦,虽然您没带耳饰,但挺容易看出来的。”
容易吗?哈维扶了扶眼镜。
“啊,所以您觉得这样一排耳洞很特立独行,很有所谓的‘艺术家风范’……”安娜摸着自己的耳朵,若有所思。
“也不全是因为……”
艾利欧特想要多说两句,安娜却又开了口:
“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您想听听吗?可没什么浪漫或者激动人心的小说情节哦。医生,您还记得之前和您说的吗?伊凡对于我们的传说有鬼扯的成分。”
哈维没料到安娜会突然回头把自己拉入对话,他已经做好了在一旁安静听故事的准备:
“对,我记得。”
“那不如就让我趁现在讲讲实际情况,我忍这小子乱讲故事很久了。”安娜嘴上这么说,看向伊凡的表情却笑吟吟的,伊凡闻声回头,做了个鬼脸。
哈维和艾利欧特交换了一下眼神。安娜明显很有兴致,不管是因为历史故事还是因为酒;但对有些上年纪的独居男性来说,更能触动他们的是两位年轻人之间的亲情和友情,吵吵闹闹,热热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