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吗?
且,明明吃下药的是他,为何她却那么难过?
疑虑重重,戚子坤半睡半醒,似坠入幻梦。
梦里,像是延续了从浮生寺回来后的那晚的梦境,他并未遇到魏婕,而是入了宫,从最不起眼的小太监做起。
在宫里头无人依仗,一个毫无身份的小太监,便只能被分配无人愿意做的最累的脏活累活。
起初,他不在意,他低调隐藏,只想蛰伏于大晋,等风浪过去,寻到丢失的侍从,回到大梁。
一切的转机,是从那仪仗浩大的惠妃,于人群中,漫不经心地向他看去一眼——
他迟迟的意识到,他太想当然了。
他怎么会认为,大梁危机重重,大晋便是个安全窝、避难所?
梦如幻沫,画面迅速翻转,梦里的他快速收拾好心态,在大太监隐晦的暗示他惠妃看上了他时,他投其所好,展露锋芒,一时躲避了惠妃的风头。
惠妃却不想轻易放过他。
那是个烈阳高照的午后。
光线刺目,灼热的温度落在皮肤上,像是能晒出一层火辣辣的泡。
他被人带到惠妃面前,惠妃眯着一双带着凉意的眼,轻飘飘的让他跪着。
惠妃恼怒于他的不情愿,她要折断他的脊骨,令他乖乖顺从,做一只乖巧听话的宠物。
空气蒸腾如火炉,一股股热浪扑面滚来,他跪在滚烫的石板地上,从鼻尖滚落的汗珠一滴滴落到地板,再迅速蒸腾消失。
他习武,内力高强,他并不怕热。
他只是想伪装成被折磨的狠了的样子,满足惠妃的恶意,混过这次莫名其妙的折磨。
然后再报复回去。
他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
可最后,却不是惠妃撒完气才放过他。而是出府几年,众星捧月般被一群侍从围在中间的永安公主,像看空气般,扫了他一眼。
之后,惠妃气急败坏的让他滚。
梦里,顶着散发一圈圈光晕的白日,他慢悠悠走出惠妃院门——
他开始打听永安公主。
他曲意逢迎,耍了些心思,从宫里出去,进了永安公主的公主府。
他再一次,见到了那贵气无比,团团绿叶拥簇下,傲慢盛放于枝头的牡丹。
——
晨时,几道光束透进窗子,尘埃纷乱如星斗,光影交叠,简陋木桌旁,坐着个墨发披肩,神态倦意的少年。
少年像是没有休息好,懒懒地撑着头,半伏在桌上。他眼下一圈淡淡的黑,几缕发丝凌乱的落在他面上,贴着脖颈,盘在锁骨窝上。
青十敲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倦懒漂亮的少年郎。
少年在他进来后,抬起一双瑰丽的桃花眼,默默地瞥视他一眼。
那轻飘飘的一眼,似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邪气。
青十一向木讷的面庞,慢慢浮现出几分怪异。他想,怪不得总有人说,公主喜爱她身边的一个侍卫。
一个可以称之为漂亮的少年。
“昨日你去的,今日便该我去了。”青十一板一眼地说道。
他习惯言简意赅,他的意思是,昨日是戚子坤守在魏婕身边,今日便该轮到他了。
青十在观察到戚子坤疲倦的面色后,又自以为通情达理地说:“你可以继续休息。”
他觉得,戚子坤的身板实在瘦弱,个子痩挑,锁骨突出,一看便是不堪重负的样。
他应该体谅。
戚子坤被一场真实无比的梦折腾了一晚,醒来后浑身疲乏,像是还未从梦境里出来,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
但他懒懒掀起眼皮,却道:“今日还是我去。”说完,他起身,不管青十异样的视线,一边走,一边拾起桌上的发带。
晨露缀在嫩叶上,鸟雀拍打着翅膀,树冠间虫鸣清脆,一阵风卷叶片,落叶洋洋洒洒飞扬在半空——
少年踏入其中,背影卓卓,他随意三两下将墨发高高束起,发尾随着他的身影一晃一晃,似一弯调皮的月。
他要去找,那梦里面高傲的,看他如空气的公主。
——
戚子坤出门时,天刚翻鱼肚白,时候尚早,他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初醒的还未梳洗的魏婕。
他才走到门口,还未敲门,青五便提前给他拉开门,侧开身,示意他进去。
里屋无人开口,戚子坤自顾跨过门槛,迈入充斥药香的里屋——
屋内,烛灯燃尽生命,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简陋的木案旁,魏婕素面朝天,发丝未束,身着素白里衣,披外袍,正伏身在案,提笔作信。
白光从门缝里倾泻,斜斜的一条线落到魏婕面上,将她本就白净的脸照得越发苍白,眼睑下的一层青色浓重。
戚子坤歪歪头,想:她也没有睡好。
……
魏婕一夜未眠。
戚子坤毫不犹豫的吃下药后,魏婕似被冰凉的雨劈头盖脸的淋了个满头,周身发起凉意。
她无半分睡意,独自坐在椅子上,看了一晚的月。
她昨晚想,时至今日,她做的都对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魏婕的称号从三公主,到永安长公主,走过数十年的路,她清楚的明白且履行这一点。
她依然对戚子坤心存疑虑,
但她最终还是决定用他。
许是因为……前世的戚子坤再虚假,再装模作样,也从未伤害过她。
——他从未伤害过她。
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