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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魏琛轩手劲一松,下意识看向手掌间的润白皓腕,那纤细的腕简直不堪一握,像是轻而易举便能折断。
魏琛轩感觉心底不大舒服,魏婕不搭理他,他便剑眉拧起,小心翼翼地拉起她宽大衣袂——
少年视线中出现醒目白布的一瞬间,魏婕猛然抽手。
“无碍,不干你事。”
冷淡,漠然,比起这般冷视他,少年宁愿魏婕怒骂他几句。
流水般的布料触感自手心划过,心底不安突生,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雪姐姐在这一刻蓦然被抛到九霄云外,少年高俊的马尾耷拉下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衣角。
“阿姐,莫要生我气,我不知道你受了伤……”
少年音调失落落的,因正处变声期,尚有几分沙哑,听起来颇有些委屈。
若放在前世,他示弱,十六岁的魏婕定然心软,木着脸应他一切请求。
但现在的她,见过他高坐龙椅,漠然垂眸,一决定生死,也见过他阴沉着脸,让她远离陈茹雪的狠绝。
边疆苦寒,哪怕她还未到边疆之地已然身死,却也饱受苦难,穿心之痛,她不想再去了。
——
茶水放置有一会儿了,呷到口中温热正好。魏婕抿上一口茶,姿态优雅,仪态万千,火光映照下,她朱唇莹莹润泽,身前少年悄悄窥探,揣摩她的情绪。
刚刚少年道歉,她却说她并未生气,不必计较,语气平平静静,面色端雅自如,少年便想,阿姐本就不轻易与他生气的呀。
她待他虽严苛,却也耐心十足,并不轻易发火。
于是少年渐渐将提起的心放回肚子里,脑海中雪姐姐含泪咬唇,哀哀恳求的模样便浮现上来。光线暗淡间,他眼珠黝黑,殷勤的替了春杏的活,为魏婕续上茶水,顺势道:“好阿姐,你就帮我这一回吧,我也好还了那女子的恩情。”
魏婕被伺候的心安理得,却是莫名其妙地刮了他一眼,“她救的是你,又不是我,你的恩情为何要我去还?”
女子话语间直白刻薄,魏琛轩一时反应不过来,阿姐也从未如此这般……待他分的极开,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他们是家人啊,世界上最亲密不可分的存在!
雪姐姐救了他,阿姐不该感谢雪姐姐吗?
少年疑惑,话语不过脑地开口:“可是阿姐不是同刑部侍郎有旧,为雪姐姐的父亲翻案不是应该很容易……”
“有旧?”魏婕音调抬高,眼尾上勾地审看他:“魏琛轩,你姐姐我还未出阁,刑部侍郎风华正茂,你叫我如何帮你那恩人,嗯……我去收了他做驸马可好?”
为了你的雪姐姐,将我作为筹码送与他人可好?
刺讽语调悠悠入耳,魏琛轩脸色刹那变白,忙解释:“不是的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阿姐为什么对他如此冷漠……
魏婕的神色是多么的陌生,少年感到慌张,感到恐惧,他用一双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瞳仁润琅如墨玉,缀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那些像水流汇聚成汪洋,最终展现给她的是,他不懂。
不懂阿姐对他的态度,不懂自从四岁母后过世后便牵起他的手,叫他不要怕的阿姐,为什么不要帮他了。
少年投来的视线灼热,汪洋化为暴雨,几乎淹没她喉咙。
他神情幽怨地看着她,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一般。
长姐如母,可魏婕也不过只比他大上三岁,当年母后离世时七岁的她被迫挺直腰板做顶梁柱,她从没有撒娇的权利。
凭什么?
魏婕惑然,他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母后又凭什么在她小小的年纪,却能残忍地说出让她拼死保护弟弟的话!
魏婕的不甘压下去又翻上来,翻上来又压下去,少年的目光烫得她几乎颤栗。
“我不想帮你的雪姐姐,你还听不明白吗!难不成你非要逼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吗?”
女子音调高昂尖刺,似寒冬间凌厉的冰凌,直直刺到魏琛轩胸口。
魏琛轩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杏眼圆睁,蝉翼般的睫毛颤颤,胸口怒极了般快速起伏,桌面茶碗茶壶一应摔落一地。
碎片四溅,清脆开裂,刹那间,似静湖落石,激起千层涟漪。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控感控制了少年全身,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耳边女子斥责的怒声仿佛在他脑海中来回的荡,震得他心脏砰砰直跳,喉咙一阵干紧。
前世的魏婕从未如此失态过,刚才那般情绪化的举动,使她看起来像个无法控制自己的疯子。
在春杏错愕的视线下,魏婕大口喘气,抬眸极冷地看了魏琛轩一眼。
那一眼,夹杂着现在的魏琛轩无法理解的情绪。他只知道阿姐生他的气了,他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踩着满地碎片,头也不回,走向烟雨中。
那云鬓间的珠钗闪烁如流光,顷刻间,淹没于淅淅沥沥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