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不,在这个年代它应该叫托儿所才对,离林家还是很近的,骑个车子也就五分钟。
徐春蕾一路飙车,到家一看,用的时间比平时还缩短了一分钟。再看后车座上的女儿,虽然还有些抽噎,但已经不哭了,果然是因为生病了所以格外想家啊。
这么想着,徐春蕾抱着孩子进了屋。
把孩子放在床上,她弯腰打开抽屉,翻找起温度计。
至于坐在床上叭叭等妈妈的林沛,倒也不是真的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对眼前的一切接受良好。
纯粹是因为刚刚车速过快,她在后面一边流泪一边风干的感觉——绝了。
可能是身体变小,眼皮子也变浅了。短短一路,眼里面儿一下湿一下干的,没几下眼珠子都疼得要跳出眼眶跟她抗议了。
丰沛的情感和泪水还是先憋回去,以后有机会在宣泄吧。
右手甩着温度计,左手捏着几个小药袋,徐春蕾回到林沛身边,坐下来,把药袋放在床上,单手抬起孩子的胳膊,手肘一弯,就把冰凉的温度计塞进林沛的胳肢窝下面,又温柔地对她说:“果果乖,自己能夹住的对吧。”
好家伙,接受批评教育三十年的林沛抖了抖,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原来自己妈还有好似春风细雨般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呢。
不怪林沛山猪吃不了细糠,80后这一代人的父母,有个基本上能全国统一的特点,就是不知道“表扬”俩字怎么写,跟自家孩子交流起来不是搞批评搞教育,就是在准备搞批评教育的路上。
对,咱们做家长的就要有个做家长的态度,就是打击自家孩子没商量。
林沛三十几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整日里听在耳朵里的,不是“你干的不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就是“你应该这么着”、“我天天跟你说”。
从徐春蕾嘴里冒出来的夸赞,大概只有林沛教他使用智能家电和App的时候:
“还得是果果,这个咱俩根本就看不明白。”
“乖”什么的这种和称赞多少沾点边的字眼儿,听得林沛激动地双腿夹起,有点想上厕所。
原本在一旁盯着孩子夹温度计的徐春蕾,发现女儿刚夹好就两眼发直看向自己,心里暗暗起急。
天呐,孩子眼神都直了还失焦,怕不是得烧到40度!
这段时间换季,自己是晚上提防她踹被子,白天注意给她减衣服省的捂太多上火,结果千防万防还是烧起来了。
伸手摸摸女儿的头,还好,虽然热,但应该没到太高的温度上。
等到时间到了把温度计拿出来一看38.4,已经比她想得好太多。而且孩子没有感冒的症状,十有八九是昨天晚上吃得太多造成积食发热,不管怎么样,先吃片药看看情况吧。
想到这里,徐春蕾去摸桌上的暖壶。一拎才发现,早晨上班走得急,里面已经一滴水都不剩。
有心想去再做一壶开水回来,又怕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再从床上翻下来。徐春蕾进退两难。
林沛身居一线工作岗位多年,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看她妈一会瞟自己一会看外面,就知道是有事想办,但是还要惦记着她——连忙保证:“妈妈你去吧,我在这儿坐着,保证不动。”
小孩子嘛,说得再好听再情深意切大人也不敢全信不是。这会儿答应得好,前脚你离开,后脚她就能给你大头朝下演杂技。
不过比起让孩子跟着过去在过道里吹风,徐春蕾还是把她从床上拿下来,让她叉脚坐在了自家择菜专用小板凳上。拿着水壶出门前不忘再三叮嘱:“果果坐好哈,不要动,一会妈妈回来检查哦。”
林沛哭笑不得坐在小板凳上,见徐春蕾出门才缓缓打量四周。
长方形的房间,最南面墙上镶嵌着占了小半截墙的外开窗户,窗框还是涂了蓝色防腐漆的木框;窗户下面的柜子上,摆着一台又小又厚的银灰色电视,林沛记得它只有12个频道;墙刷得很白,保护得也不错,至少现在的林沛还没来得及在上面搞什么艺术创作;地面也已经用上了石灰,不过抹地面的师傅水平明显有待加强,地面到处都是针尖大小气眼儿;一组两开门、涂了油明漆的木柜子立在床头生锈、稍微一坐就要吱嘎作响的大铁床旁边——床上铺单子也证明家里的审美几十年如一日,一如铺在床上的这个正中央印着两朵大牡丹花的粉床单。
这就是自己小时候家的样子。
此时,远处传来哞哞的叫声,对了,有一户邻居家里养了牛,他家卖牛奶——虽然兑水,还卖牛肉——虽然注水,一直到林家举家搬走,这户许多多的邻居都是这条街上最有钱的仔。
看,连邻居养的动物都对得上。
这里真的是自己幼时时间线上的家。
阳光有温度,地板有硬度,妈妈也是柔软的,他们都是真实的——可是我呢?
林沛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是精神?是意识?又或者一切都是自己迷离之际幻想出来的走马灯。
徐春蕾可不知道自己孩子换了芯子,现在正一堆心事,思考着人生与哲学,头发炸起烦得要死。她正在外面和家里的蜂窝煤炉子较劲——伺候过这种炉子的都知道,这玩意儿既是个力气活又是个精细活。
捅着炉灰,徐春蕾琢磨今天晚上能给孩子吃点什么。
本来家里有饼子,可果果现在发烧了,这种东西就不能再让她吃了。但是,不吃饼子的话,家里只有馒头,果果又要闹脾气吃不下。还得给她配点别的才好。
余光瞟到堆在角落的鸡蛋皮,徐春蕾决定给孩子冲个鸡蛋,毕竟女儿最喜欢鸡蛋,给她做这个肯定没问题。
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