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两起案子的缘故,朝廷上下似乎安静了许多。虽没到人人自危的地步,但大家行事也都是处处小心谨慎,唯恐自己惹祸上身。大家都明白,这种时候谁露头,无疑是找死。
偌大的一个朝廷,百官虽说各司其职,但各中关系可谓盘根错节,无比复杂。除了明面上的礼尚往来,那暗处的勾结何其多,均是经不得深究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想成为被一根头发牵扯出来的替死鬼。
行宫的大门照旧日日紧闭,宫人们亦深居简出,与平日里并无两样。相比朝中官员的深宅大院,他这位落魄公子的住所一如往常地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直至这一刻估计也没有人会想到,这座外人看来有些死寂的破败宫殿的主人,不久之后将会以怎样惊世骇俗的一面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里,毕竟他曾是那样集万千宠爱地存在过的。
“公子,该点灯了。”歇进来躬身作揖道。
孟亓只是坐着,一言不发。他喜欢这样安静地坐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窗外明明什么也没有,他却还是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看,像是一眨呀就会错过什么似的。
“公子已经在此处坐了两个时辰,如今天色渐暗,歇让人进来为公子点灯吧。”歇见他没有回应,再次询问道。
“你瞧着,只要天黑了,殿内殿外便无一处不是黑的。”半晌,孟亓才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令人似懂非懂的话来。
“点了灯,殿内就会亮起来的。”歇回道。
“那外面呢?再多的灯也照不亮漆黑的夜。”孟亓话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公子莫急,天迟早会亮的。”真不愧是孟亓的心腹,真不愧是最懂孟亓的人。
“天会亮的,迟早会亮的……”孟亓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几个字,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里。
歇立在一旁,不再言语。他常常这样不问缘由地守在孟亓身边,无论这位公子是安静还是暴怒,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突然摔过来的砚台砸得头破血流,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对于他来说,守护孟亓是他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
“已经第几日了。”半晌,孟亓这样似有若无地问道。
“第二十三日。”歇低着头回道。
“点灯吧。”孟亓身躯稍稍挪动了下,轻声道。
宫人随即进来,陆续被点亮的宫灯这才将偌大的宫殿从漆黑的夜里解救了出来。灯光让沉沉的夜有了寄托,也让人心中有了底气,豁然开朗也好,如释重负也罢,最起码灯亮着人会觉得轻松许多。只是,这份轻松却并不适用于所有人,直到宫人们陆续退下,孟亓的眉头也没有舒展半分。
他像往常一样,盘腿坐于矮几前,却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绪不宁。随手拿起一本书来,任意翻看了数页,心不在焉。一旁的歇见此情景,走上前来道:“公子许久不曾写诗了。”说着便将笔墨纸砚等一应物品准备停当。
孟亓拿起笔来,胡乱写了几句,想来也是不甚满意,一一着烛火燃尽,如此几番仍觉索然无味。
“该进晚膳了,公子不如……”歇试探着问道。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孟亓回绝了歇的提议。
歇没有再说什么,行礼过后便退了下去。
孟亓的心里此刻有些说不出的乱,他闭上眼,极力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但脑海里却不断闪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他看不真切,忽远忽近,他越想看清就越看不清那张脸。“你是谁?”他忍不住叫出声来,那女子却并不回答,只是冲着他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已经是第二次出现这样的“幻觉”,只不过上一次他只看到了女子的背影,长长的头发,素净的衣裙。
孟亓拿起案上的笔,凭着仅有的少许记忆一笔一画地将方才那名女子的形象勾勒出来,果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啊,身形与穿着皆很如意,只是刻意回避了脸型,五官尽是空白。
歇自退下以后便一直守在殿外,宫人们见歇守在殿外,便知殿内情形大约是不太好的,便远远地待命,不敢上前。不多时一名武将径直从侧门进来,身形十分熟悉,是诚肴无疑。见歇在门外守着,便上前小声交谈了几句。看两人的表情似乎诚肴带来的这个消息并算不得是个好消息,歇眉头紧锁,估计正犯愁如何跟孟亓说。
“是谁在外面,诚肴吗?”孟亓在殿内问道。显然是已经听出了外面的动静。
两人迅速互换了眼神,一同走进殿内,朝孟亓的矮几而去,诚肴目不斜视,倒是歇一眼便瞧见了案几上的美人图。
“不知公子画的是哪家的姑娘,歇瞧着这身形仿佛有些像机杼坊的锦瑟姑娘。”歇朝那张美人图快速扫视了一遍。
“锦瑟……”孟亓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的名字,倘若加上眉眼,再仔细瞧的确与锦瑟有几分相似。不过话说自上次在机杼坊别过,倒是有好一阵子没有锦瑟的消息了。
“锦瑟?”说到锦瑟,孟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看了歇一眼。
四目相对,歇给了他肯定的回应。
“歇派去盯着机杼坊的人刚刚来报,说是,说是……”歇的回话略带迟疑。
“说!”孟亓的眼神有些凌厉。
“近日丞相府有动静,似乎——是要纳妾。”诚肴接过歇的话,回道。
“哦?是锦瑟。”孟亓很自然地猜到了锦瑟,但眼神反而柔和了许多。诚肴与歇皆点了点头。
“丞相府在这个时候纳妾。”孟亓自语。
“按理来说丞相府纳个妾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倘若这个人是锦瑟,那便不同了。谁不知锦瑟是机杼坊当红的琴师,色艺俱佳,可她的身份终究是艺女子。”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