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珞城那几天,颂祺就宿在何嘉家里,江沐和江阿姨还没有回来。不见得整个假期都在度假,看样子江阿姨的理想终于实现了——一个自诩为理想主义者、却从不懂理想的人最容易快活。果然人生是没办法彻底的。
颂祺寻思:下学期江沐不会转学吧?江叔叔那样渴饮自由的人,当初能把一双妻女扣在这里,无疑是对江美茹嫌恶到一定程度了。不过给点甜头交换.妻子的义务,在他,这实在是惠而不费的事。
果然,没几天母女两个就照搬回来,她们走时拖一整只狼犺的行李,回来还是那一只;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留不住。江沐是有些隐忧的样子,江美茹很快乐。
马上就要入秋了,阳光揸开枯手,指出去,满头满树的叶子在风里抖着,抖着,抖落一些影子,抖灭一些自己;无数蝉踞在华盛的树丛间颤栗、绝唱,就快要燃烧起来了。
颂祺没有回江家,江沐一得意又要她替写作业,单是顾井仪就够她忙了。
刚搬进何家的那晚,顾井仪来敲何家的门,何嘉给颂祺递个眼色就关门出卧室。
顾井仪打包一袋零食来的,颂祺说:“一晚上吃不了那么多。”
他只是揽住她的肩膀,往屋深里走,说:“那我不管,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现在忽然见不着你我会不习惯。”
没甜蜜几句就哄她给他写作业,“你是我女朋友,你不给我写要给谁写?”
她笑着打他,他也不躲,把她抱起来吻在墙上,眼睛像起雾的黑镜子,距离外渐渐明晰。
他端视她的脸,像是要求证她是否真的爱他。一时房里百媚淹然起来,他说:“你总低头,我都看不到你脸红。”
可是脸也熟起来,原来男生也会害羞。她隐约感到一种母性,手触他的头发像云,怎样造他都不生气。
顾井仪走后何嘉溜进门,挤挤眼睛笑:“挺甜蜜的呀。姐妹。”
颂祺说别闹。何嘉一递一声好,宣布:“今晚我要补作业补个通宵,你作业写完了吗?”
这不还有顾井仪的吗。颂祺笑,他倒好,把作业全丢给她,自己好上网吧打游戏通宵,他还说了:“横竖人是追到了,终于可以好好撸把游戏了。”
何嘉跳起来:“天哪!这些男生真是——彭川也说了一样的话!”
高二升学他们被搬离新教学楼,调到距食堂远的旧教学楼去。颂祺起初还不觉得,因为和顾井仪一起的缘故,中午都不回江家,而是泡图书馆。顾井仪嫌食堂有股抹布味,每次他们都去校外的餐厅吃饭。
为了检查作业实效,这次开学又搞出考试,试题就从学生暑假作业里抽。
何嘉叫苦不迭,才决定去校图书馆,下午就跟颂祺骂起人来:“这届高一一个个跟要死了一样,才下课就山洪似的往食堂里冲,把饭菜全部打光,而且吃完东西居然不收拾桌子!恶了吧心的,食堂阿姨收拾桌子很辛苦的好不好!”
彭川还不在意:“这有什么好气的,以后咱外边吃去,想吃什么吃什么!”几天后饭卡遗失,才一下午功夫,卡里钱被盗刷个精光。彭川骂的比何嘉还难听。
好容易熬到周末。颂祺和何嘉逛商场,两人像往常一样逛化妆品,何嘉已经来去很多次,给颂祺推荐一支玻璃唇釉,颂祺拒绝了。何嘉就缠:“试一下又不要钱。”
她第一次在镜子里发现自己,像一片白昼舀进夜的器皿里,才觉星有好星、雨有好雨。当然是因为有爱,不止是顾井仪,她自己也对自己生出一种创造性的爱;如果有爱,如果有快乐,那为什么不呢?想着,把笑投进镜里去,深深微笑,深深地赞许。
何嘉用手梳拢刘海,拢上去,她的额上缀着一个小小的花尖。何嘉左右相看自己,对颂祺讲:“我眉毛太浓,没有刘海显得我可厉害了。还是放下来显乖,女生嘛,装装无害也不错。”
后来颂祺快乐地同顾井仪分享:昨天何嘉推荐我买一支玻璃色唇釉。一面试色给他看。
他撑脸端详她,眼角眉梢都是笑。顾井仪说:“你看起来好好亲的样子。”就要亲。她扭手扭脚说别闹,被人看见。
“好了好了,不闹你。”他收束回座位,说:“我可以等放学啊。诶放学你别跑,乖乖的什么事都没有。”
她捺住不笑,脚轻轻踢一下他鞋子,这混蛋。
测验考后男生们组队打篮球,晚饭要么代捎要么不吃。颂祺和何嘉一起去食堂,排队到窗口刷卡的时候,横截里忽然杀出一只胳膊,从她们头上掠过去,七八份地刷。
“靠!”何嘉眼一斜,“又是这个贱人,仗着个儿高看不见人怎么的?每次都插队,买拉面插,买炒饭插,买包子也插,他每次都插在我前面!”
那男生只不动声色。眼见最后一个三鲜包没了,何嘉气得冲出队伍,一头奔一头哭着去了。
彭川听得直笑:“不是,你跟我咋就那么厉害呢,照他那脸上扇呀!”
“我跳起来就只能打到他的膝盖!”何嘉嘤嘤作声,“本来我考得就不好,他还插队!而且他每次都抢我前面!气死我了!”
顾井仪也在一边笑,颂祺示意他别笑了。
顾井仪说:“对这种惯犯,你就该把饭甩他脸上啊,怕什么,出了事我给你出头。”
“那他打我怎么办,我又怂,我又打不过他!”何嘉更气了,“啥也不是,就是觉得我好欺负呗,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颂祺觉得以后不去食堂不就好了。何嘉说凭什么。
可气的是这事流行了起来,这就是无声的罪。
颂祺后来遇到过几次,大多时候都不是单独作案,开始是情侣,渐渐的女生和女生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