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井仪回家就订了机票,翌日携奶奶出机场,机场外候着一辆布加迪。
不必说,过去他坐这辆车不超过三次。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过去似乎模糊了边界,忽远忽近。他想起行李箱里那幅待完成的画,这意味着他心里颂祺的形象是失焦的。
他反而更爱慕她。开始觉得自己可笑;为克制自己不找她,所以回京,速度像炮弹一样快!
连奶奶也心情糟糕,坚起口吻说不要上顾家派坐的车。
她和顾爷爷很年轻时结婚,没几年闹离婚,现在还在分居。倒不是因为别的,本来商业性的结合也就因为商业性分开。
于是上车后两人都不说话。在顾井仪,招呼来的城市建筑只是一道道凌乱的线条。
车停在第三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奶奶忽然凭空问一句:“最近怎么不见颂祺来家里了?”
他用从前说颂祺的那种口吻回:“因为补课吧,忙。”
于是奶奶继续缀下去,她就喜欢这样性格的漂亮女孩子。
顾井仪静静听着,说起上次去医院检查也是颂祺帮她挂的号。他心才记得要痛一下,他不知道这些,而且她怎么又去医院了?反正她什么也不会跟他讲。
他神色不定,回家就上楼。阿姨来打扫屋子,轮到他这间,他把她关在门外。
他当晚梦到颂祺,第二天心情更糟。他古怪了一阵子,玩射击,去跳伞,练习掷纸牌削黄瓜,拿画作拜访习承的老师,去SKP大把消费代替烟酒产品。比从前能接受酸豆汁。他拉奶奶四处逛,没几天老太太就病倒了。去拜访爷爷,不必说,当下就要他转回附中上学。他旺跳又生机,但天天懒得刮胡子。也几乎不联系在京都的朋友。
那时顾爸爸顾妈妈还在国外,有天顾妈妈跟顾爸爸通视频,说井仪更新朋友圈这么勤,一定是给女朋友看的。顾爸爸不知道这些,翻查朋友圈半天,才发现儿子早早将他屏蔽了。
何嘉常更新动态,不见颂祺,她竟没跟何嘉出来过一次。关掉手机,他斗气全无;翻动态就后悔,删好友,他狠不下心。他不知道那是一种后怕,一种不详。
他终于试图完成那幅画,心理一度动乱。一连几天不出门,不再打游戏,脾气时好时差。
这天,方展年和陈幕升嚷上门,提议去暑假时寓过的房子开派对,“反正家里也没人,热闹几天算几天。”
顾井仪断然拒绝,开玩笑,和颂祺开始交往的地方,才在一起没多久,回去找刺激受吗?他看见他们亲亲热热搂着女朋友,而他一个人灰突突杵在中间,手脚往哪里放!
他更坚定了口吻:“钥匙给你们,我不去。”
“为什么?”方展年问。
他用不在乎的口吻:“不想去,就不去了呗。”
“你咋了,怎么怪怪的?”
他坚持自己并没有。
陈幕升说:“我们早知道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话都特短。”
他口口声声自己好得很,说被分手,这太没面子了。
他取了钥匙打发他们走,但往后他们常常来,天天来。假装不在家都不行。一天,方展年提议去酒吧,顾井仪已经拒绝过几次,不好再拒,遂同意了。
是家新开不久的酒吧,人不算多,但大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
他像从前那样同他们打招呼,有人递酒,有人递香烟,“今儿晚上有局,阿远叫了几个女明星,来吗?”
挡掉聚会。方展年笑:“阿远现在吃这么开?以前顶多女朋友换得勤。”
顾井仪接口:“男的他也没少玩儿。我爸早说了,金家那个草包,别的不行,就坏起来比人强十倍。”
三人都笑了。
陈幕升捅捅顾井仪,“这话你敢当着你奶奶说?一个启,一个金,往上数起来,不定真同一宗呢。”
顾井仪说:“这话圈里圈外多了去了。一个个全爱新觉罗。”
方展年泼出笑:“别的我不信,他我真的信,诶你们还记得吗?刚入小学那会儿,他就在作业本上写自己爱新觉罗!”
男孩子们玩起啤酒乒乓球,喝完啤酒开香槟,一瓶接一瓶地开,开一半瓶塞就牵着气泡蹿出去,来不及看,已经有人吃痛:“是谁要谋害朕!”
所有人都笑了。方展年架起脚,朝顾井仪偏了偏:“刚刚迟昊来了,听说你在,扒着门就走了。瞧给孙子吓得。”
顾井仪没接话,跟颂祺在一起的几个月,他能不沾酒就不沾。连烟都不抽。他显然有点醉了。他坐在这,十分钟里有六个女孩儿来搭讪。也确实飘飘然。乍一回京,所有人都惯着他、捧着他。她把他踹了,他就非她不行?捞起酒灌下去。去他妈的那幅画!
又喝几杯,他的意识像水蒸气,渐渐淡出,在人群中消散了。闹归闹,疯归疯,当酒杯里的气泡停止喧沸的时候,她又回到他脑子里,像在水里闭气太久,深深地吸气。他也不知道怎么老是想起她。越喝,她的形象越和酒吧灯光,香槟、鸡尾酒,或随便什么东西搅在一起。神光离合。无处不在。
他跑到卫生间冲洗脸。任水龙头白哗哗地流,呆一会儿。抬起脸,连望自己也出神。确实,两人在一起,面貌会越来越相像。
他想给她打电话,明明迷迷构思语句。可就在即将按下号码的时候——她会接吗?她的朋友圈只有一条白线——她不会把他拉黑了吧?
又想,这时候了还强调什么面子。我只想确定你是真的没事,让自己放心。
他真的给她打电话。可那头响起的不是电流声,是关机。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愤怒,不是心悸,或者什么都没有。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