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阿大看到霍去病眼下乌青,忙问:“郎君昨夜熬夜了?”
霍去病揉了揉鼻梁,没好气道:“没睡。”
“哎哟,你身子本就不好,先生嘱咐你要早睡,怎的能熬夜呢?”
阿大一听到他说没睡就来了劲,一口气将他数落个没完。
他睨向阿大,神情不善,“话多。”
阿大立刻闭了嘴,只是还拿眼幽怨看他。
东院里,殷陈一边吃朝食一边昏昏欲睡。
香影看着她小鸡啄食般点着头,头差点埋到碗中,哀叹一声,“要不姑子再睡一会儿?”
“不了,我还得去东市。”她猛地抬头,迅速洗漱,快步出了门,“若君侯寻我,便说我东中前回来。”
香影看着她一溜烟儿跑出东院,瞧着那没吃几口朝食,摇了摇头。
二人在中门相遇,霍去病跨在马上,殷陈掩袖打了个哈欠目光正与他相接。
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视线。
殷陈呵呵一笑,“郎君早啊!”
“你要去何处?”霍去病转眼看向屋檐下的铜铃。
殷陈摸了摸鼻子,“去东市逛逛。”
霍去病嗯了一声,打马出了中门。
殷陈看着他的背影,也走出了中门,往东市去。
殷陈沿着长安宽阔的街道一路向北去,九市市楼高耸,叫卖声不断,街边时有人推着独轮车载着手工作物沿街买卖,行人摩肩擦踵。
一辆装饰着金银饰物的马车横冲直撞,行人避让不及,殷陈身形轻巧,躲过了冲撞,却见一个孩子正呆愣在路中央,眼看着马车便要撞上他,车夫口中高声喝道:“稚子,快快避开!”
殷陈捏捏腰间玉严卯,提起襦裙下摆,发力奔到孩子身边,将他抱走。
下一瞬,车轮便碾过孩子掉落的饼块。
“这纨绔又打马过闹市了。”一行人拍去身上浮灰,啐了一口。
“人家是皇亲国戚,母亲还是公主,咱们呐,下次还是眼尖些避远的好。”一老者扶起被带翻摊子。
殷陈将哭闹不止的孩子检查一遍,确认只是吓到了,才支起身子。
“哎哟,多谢姑子救了我儿。”一妇人满脸惊慌将孩子拥入怀中,连声道谢。
路旁的摊子翻的翻,倒的倒,待那车拐过尽头,只听得一路怨声载道。
殷陈问道:“那是谁家的车?”
“昭平君。”
昭平君陈琼,隆虑侯陈蟜和隆虑公主之子。
殷陈扯平上襦褶皱,转身离开。
走到长街尽头,忽有一人出声道:“姑子,可要算上一卦?”
殷陈侧首,只见一破烂棚子下,出声之人须发皆白,身着粗布长袍,面容清减,边上的布招子被撞得倒歪,他却依旧怡然自得,稳坐在席上。
那人将面上覆了层灰的水倒掉,又重新倒了一碗水,推到案边,“请坐。”
这位置十分偏僻,想来找他算卦的人不算多,殷陈坐在靠外的坐席上,“不知方士要给我算什么?”
那方士又拿起个碗,用袖子擦了擦碗中灰,倒了碗水递到唇边,慢悠悠开口:“我观姑子眉间有忧色,想必有烦心事?”
“方士不妨猜猜,我因何事烦心?”殷陈双指并拢一抹案,指腹沾上一层浮灰。
那人拿眼打量殷陈,故作神秘长长哼了一声。
殷陈好整以暇安坐着,任此人打量自己。
“我猜,姑子在寻一个人。”方士放下碗,见她始终那副澹然模样,终于开了口。
殷陈也与他打起哑谜,微微前倾身子,眉梢扬起,“方士可知,我在寻何人?”
白须老者面皮枯老如树皮,只那双眼神采奕奕,“我猜那人,近在长安。”
“长安十数万人,我该如何寻到其人?”殷陈维持着前倾动作,看向老者的手。
那方士手指沾水,在案上将斗城形状画出,点点其中一个点,“朱门里,或有线索。”
殷陈看着他的手指点在未央北面的北阙,那是长安多数权贵居里。
少女嗤笑一声,将两枚半两铜钱拍在案上,“长安遍地朱门绮罗户,方士这卦算得可真轻松。不知方士可否给我解个梦?”
方士将歪招子立好,扯正招子让殷陈看,“解梦加价二枚半两钱,童叟无欺。”
殷陈又摸出两枚钱,夹在指间晃了晃,笑道:“童叟无欺,只欺有缘人?”
方士被她戳穿也不恼,理了理衣摆,“姑子这话可不对了,我在此摆摊算卦数月,可从未欺骗过人。”
“模棱两可之话,找补起来可就忒轻松了。不若你告诉我,我要寻之人在哪家朱门?”
方士被她抢白,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之色,“姑子要解什么梦?”
殷陈将钱复收回袋中,方士在瞧见她腰间那枚小小玉严卯时,脸色有一瞬变化,待殷陈再度抬眼时,他又恢复了那笑脸。
“我近两年,常做噩梦,梦中有人反复将我磋磨致死。”
“死相如何?”方士车身在一旁的箱笥中翻找书册。
“或分尸,或烧死,或溺亡,或坠亡,或碾压,或万箭穿心。”殷陈叙说此话时,长睫遮住眼中情绪,英气的眉头微拢,在说出心字时,心口剧烈疼痛起来。
方士准备拿出周公解梦大全的手顿住,他回身正坐,面对着少女,“姑子这梦,直至在梦中死亡才会醒来?”
殷陈颔首,“有时我明知是梦,却依旧不得解脱。”
“梦中,是熟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