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己的命运,媺柔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仇人的心腹。
好大的一个玩笑!她冷静下来时常这样想,这里头不知是自己装得太好还是那个人果真糊涂。
当然她也并非一步走到这里的。年少气盛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但凡不是傻子都要明白过来。
当年因嘉柔出嫁一事,舅舅得了毁谤当朝的罪名,被囚三个月后又被贬;驸马不听她的劝告屡次上书出言为舅舅作证、替舅舅求情求赦,不出意外的惹了那个人心烦,被隔了职,派往外地做官。
驸马离开时,他心念念的妾侍柳娘正怀着孕。
公主,当真对不起,我该听你劝的。
她摇摇头,心头并未因此事怪他。他笨,固执,坚持己见,但他忠、勇,有情,有义,是她此前未了解的。
公主,我走了,家里都靠你了。柳娘不懂事,你别放心上。
她记得说这话时驸马双手紧握自己双手,她记得自己温顺的点头答复驸马说自己都知道。
记得,并非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听到驸马对自己情真意切的表达,记得是因为支持自己撑下去的原因这句话的反面:
无意,无心,替他或为他把家撑下去。柳娘死了就死了吧,连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死了也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可自己得活着,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那人跟父亲一样好面子,一心更想将弑君杀母夺位的事情粉饰过去,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明面上装出这幅兄友弟恭的样子,才是表率。
后来果然被媺柔找了机会,生了一场重病,顺利求得驸马复原职回京。
王迈回京正赶上柳娘产子,是个儿子,所有人都高兴的不得了,驸马更是。他抱着婴孩,跑到媺柔面前,激动得没了样子
公主,你瞧咱们有孩子,咱们有孩子。
她嘴角上扬,装出来的微笑,心头对驸马口中的咱们二字疑惑不已。
后来柳娘主动提出将儿子放到她房里养。
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养了不到一个月,实在忍受不了,还还给刘娘。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做母亲,对孩子天生就没那么喜爱。这样的感觉让媺柔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母亲对自己的态度。
以后我们也会有孩子的。驸马说这话宽慰她的时候,她已经对孩子完全失去了兴趣。
她点点头,心头实实在在的想法是:不重要,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
媺柔也并不觉得驸马的话是真心的,毕竟他们王家,驸马他自己的荣华富贵都要靠自己。只是她喜欢他说谎,她觉得哄骗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不那么荒谬,有时竟也让人安心。
驸马单纯,媺柔一眼就看得懂,稍加手段就能应付,她更大的精力付出在应付仇人上:
那个人对自己有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情绪,亲厚过了头。情绪不好时,宫人会传话让自己进宫。众人都知道,自己是他安抚他的良药,这一点连他挚爱的周贵妃都做不到。他是把自己看成被他用作筹码远嫁的妹妹了。
柔柔,你来陪我坐坐。舒儿没了,嘉柔要伤心坏了!
亲历仇人的每一次伤心实在是件很痛快的事情,但这痛快之上插着一根刺,在他每每唤自己作柔柔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驸马也开始唤自己做柔柔,或阿柔。
只有媺柔自己知道,她不叫柔柔,嘉柔才叫柔柔,她平生恨事之一就是从了嘉柔的柔字。
媺柔每每轻言软语的安慰仇人,站在仇人身边,她的眼光或触觉通过衣裳都要接触到他坐得那把椅子。龙椅,她想:这张椅子不过大些,用料名贵些,雕工好些,除此也没什么。紧接着她就会想起嘉柔在北郡当了摄政王事情。
不知道北郡的那把龙椅是什么样,坐上去是什么滋味。
舒儿没了,陛下将出访北郡的事情提上日程,恼于人选。媺柔主动提出能不能让王迈去。陛下显然犹豫了一阵。
面对仇人的沉默,媺柔心头,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一些。他本来疑心就重,若是以为自己有什么打算,日子又要难过。
他很自然的应允了,还说起叔夫王爷们年纪大了,自己两个儿子又还小,这样的事情除了驸马,其他的人也不够尊贵不够让他放心。
她从殿里走出来,没注意到自己长舒了好大一口气。陪她进宫的丫头问她怎么了。
她舒展了眉头,面部,微微笑着说:没事,有事也是好事。
至少目前看来是好事。她想。
宫里的路是她从小走惯了的。以前没有在意,如今才发觉这路多么长,一不小心左拐右拐就很容易走错路,闯祸。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天,感觉是要起风了,她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永恒的四季,天色阴晴变化,在没有出现在她心头,她一心要过好眼下的生活。至于未来,未来如何,她没想过。她只是觉得后悔,具体后悔哪一件事也说不上来,对母亲无甚思念,对舅舅无甚挂念,对驸马也无甚眷念,偶然静静坐着,思绪停下来的时候,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自己心思用晚了,他们兄妹两都坐定这天下了!
她还会想起自己嫁给驸马那天,以喜悦的心情想起那天的热闹,想起嘉柔同自己说的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嫁给自己心仪之人,洞房花烛的称心如意她也算体会过,但也仅仅到盖头被接开那一刻。她试图去忘记驸马张皇失落的眼神,还带着些害怕。
如果记忆没有骗她,她当时还哭了,觉得万般委屈。驸马痛失所爱的眼睛啊,因为绝望仓惶又显得凄美异常,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
媺柔回到公主府,等驸马回家后,将出